第11章 安全感
- 顧影成殤
- 一人一花09
- 2919字
- 2020-04-28 06:34:59
沈楓他們走了,整個病房空空蕩蕩就剩我一人,有一種人去樓空的灰敗感。我坐在床上,成了這個世界的棄子。悲傷開始在心底蔓延,這些悲傷的藤蔓相互糾葛,突然就讓我想起《人間失格》里的一幕:父親臨死前床頭有一物,母親以為是枯樹枝,便撿起來想要丟棄,結果拎起來一看竟是一條小蛇!于是我就開始害怕,這慘白色病床的床頭,會不會也出現一條枯樹枝一般的小蛇?
藤蔓越結越多,正當我害怕從中鉆出小蛇之際,這些藤蔓結出了一個形狀,定睛一看,竟是趙醫生的模樣!趙醫生睜開眼睛,“吱呀——”,病房的門開了,趙醫生進來了!
驚魂未定之余,加上白天的舉動,我不敢正視他。
他走到床邊,坐在了床沿上,問:“你怎么了?”
“沒,沒什么,剛才好像做了個噩夢……”
“夢里,有我?”
我猛地抬頭,看他,眉清目秀之余還有一雙洞穿一切的眼眸,就那么直勾勾地盯著我。我向來不善與人對視,每每眼神碰撞,都會不由自主地閃躲,成為敗北的一方。更何況是他這樣如炬的目光,于是我再次垂下目光,窘迫地撥弄著床上的被子。
“不說話,就是默認了。”他笑了笑,用手揉了揉我的腦袋,這種舉動,像極了情侶之間的寵溺,可明明,我們只是醫患關系啊!我下意識地往后退了退,避免與他有進一步的肢體接觸。
趙駿亦那么聰明的人,自然明白我的舉動,他也不惱,說:“你和我,其實是一類人,有時候看到你,我就覺得,是在看另一個自己。你說,要是我們生活在一起,日子,會不會比現在好過一些?”
這番言論,更讓我措手不及,什么叫“我們生活在一起”?
“你這么說?不覺得有違醫德?你們做心理醫生的,不是最忌諱跟病人發生關系嗎?你就不怕被人知道后吊銷你的醫生執照?”
他依舊沉穩地笑了笑,說:“不干這一行,我可以做別的,你不也一樣?大學學的國際貿易,最后卻去了學校,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你不是深有體會?”
我竟被他懟得無話可說!
還記得年輕時意氣風發的自己,所有的夢想仿佛都觸手可及,好像只要努力了,就會離夢想更近一步。那時候幻想著畢業了一定要去做外貿,隔三差五地出差到處飛,多么地鋒芒畢露啊!什么家庭、小孩,全都不在意料之中,一心只想著要做最好的自己。到后來才發現,一切都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樣子。我努力讀書,背單詞、做卷子、學外語、做兼職,到頭來等待我的,不過是工作碰壁,感情受挫!而現在,我竟坐在了精神病院的病床上!多么諷刺啊!
“這么多年來,怕是沒有人能比我更懂你。我懂你的躊躇滿志、懂你的身不由己,更懂你的言不由衷!”
“你到底想說什么啊!”我開始慌了,在心里重新定義趙駿亦的位置。思來想去,他不過是一個傾訴對象、情感的宣泄,可而今,他卻會說出這樣的話!是因為我跟他說了太多嗎?
“讓我幫你!試著接受我,或許,你就不會像現在這么痛苦了。”
“幫我?怎么幫?”
沒想到趙駿亦竟一把將我推到,呼吸僅離我一寸的距離。
“所以,這才是你的真實目的?”我質問他。
而他,依舊笑得沉穩而不失風度:“承認吧,你的內心,早就已經接受我了,不然,先前發生那么多事,你第一個想到的,為什么總是我而不是沈楓?你自己想想,從開始到現在,我是不是可以給你足夠多的安全感?”
捫心自問,他說得竟是對的!安全感,我夢寐以求的東西,趙駿亦,輕而易舉地就給了我。可是此刻,無處安放的自卑再次冉冉升起。
“你是在同情我嗎?”這一次,我倒是敢直面他的目光,“我最厭惡的,就是別人的同情!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他不屑地“哼”了一聲,“你哪兒來的底氣,說你不需要同情?”
“我……”
趙駿亦,他太了解我了,無論我說什么,他都能找到理由反駁。
“所以,你究竟想怎么樣?”
沒想到他翻過身子把我摟進臂彎,讓我順勢可以躺在他的懷里。
“放心,我不想怎么樣,你睡吧,我就想陪著你……”話語間,極盡溫柔,染得整間屋子都是氤氳,漸漸地,我竟真的安然入睡了。
這一夜的睡眠,前所未有的踏實,一覺醒來已經是大天亮了。趙駿亦依舊在我身側,臂彎依舊規規矩矩地在我身下。他朝我笑了笑,依舊寵溺地摸了摸我的腦袋就出去了,沒留下只言片語。
我起身去洗臉刷牙,毛巾牙刷跟屋子一樣慘白,這樣的白,讓人有種不真實的感覺,覺得周遭這一切都不過是個夢。
牙刷到一半,門又開了,這次進來的,是沈楓的父母。要說心里不慌是假的,掉落的牙刷就是最好的證明,不過先前經歷過那么一次,這一次倒不至于那么驚恐。我不敢說話,只在心里默念:是假的,都是假的……
“顧影,對不住啦,我們也是沒辦法,也是為你好啊!”沈楓媽媽說著,朝我一步步靠近。
雖然知道他們都只是我的臆想,可本能讓我很難擺脫現實的恐懼,唯有步步后退,直到退無可退。
我蜷縮在角落,沈楓媽媽湊近來撩開我凌亂的頭發,問我怎么了。我試圖呼救,可身體里好像又被某種東西制肘著,讓我無法發聲。
“顧影,你怎么了?怎么渾身發抖啊?”她問。
我無法回答,竟真像個精神病患者一樣“嗯嗯啊啊”地躲避著。沈楓爸爸見狀,立馬叫來了昨天的陳醫生。
只可惜,我的身體已經在控制不住地戰栗,自我感覺,像極了瘋子。
陳醫生把沈楓父母請了出去,病房里就只剩我和他兩個人。
“你怎么了?為什么這么害怕?”
“你,你能看見他們?”
“你不也能看見他們?”
疑云籠罩上我的心頭,陳醫生,究竟能不能看見他們?還是說,作為一名心理醫生,他只是在配合我?
“所以,你并不是真的看見了他們?”
有一霎那,我甚至懷疑過陳醫生的真實存在性,可是昨天趙駿亦都那樣說了,就是間接證明了陳醫生的真實性。
“你還沒告訴我,你在害怕什么呢?”他扶著我回到床上坐著,順便,自己坐在了床邊的椅子上。
“我看到他們了……”我仍未從方才的膽戰心驚中回過神來,說的話也有些含糊不清,詞不達意。
“看到誰?”陳醫生明知故問。
“爸媽,沈楓的爸媽……”我能感覺到自己抑制不住的哭腔。
“你為什么覺得不該看到他們?”他眼神堅定,甚至比趙駿亦更沉穩。
“我……他們兩年前就已經死了,橋梁坍塌,他們被壓死了啊!難道我應該看到死了的人嗎?”我情緒崩潰,眼淚瘋狂地流下來,“可是,這不是我的錯啊,我怎么知道那高架橋會塌呢?如果我知道,我肯定不會讓他們去接糖糖的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他們為什么不能放過我呢?”
“你怎么會這么想?冷靜下來,再好好想想,高架橋下面的,到底是誰?”陳醫生靠近我,手里突然出現了一塊懷表,在我眼前有規律地晃動,迫使我的目光跟上了懷表的節奏。從懷表鏡面的反光里,我看到了窗戶的倒影,窗外的世界何其遼闊,藍天,白天,還有汽車的轟鳴。
突然,“轟”的一聲,好像什么東西塌了,還揚起了一陣粉塵,我剛想跑過去看,聽到后面有人喊我。回過頭,是趙駿亦沖了進來。環顧四周,我還在病房里。剛才,我又走神了!
“顧影,你怎么了?”陳醫生拉過了我的思緒。
“顧影,別聽他的,他對你別有企圖!”趙駿亦同樣也引起了我的注意,可不知怎么的,進來了好幾個護士拉住了他,不讓他靠近我。
“趙醫生!怎么回事,你們干什么?陳醫生,為什么不讓趙醫生進來?”我嘶吼著,嘗試著向趙駿亦靠近,可這時又有另外一撥護士進來了,手里舉著注射器,壓著我,硬生生地給我注射了一針。很快,我就開始犯迷糊,隱約聽見陳醫生說:“顧影,快回到高架橋下再去看看。”而后,沈楓的父母進來了,好像在跟陳醫生說些什么,我聽不清;而趙駿亦,被后來進來的幾名男護工死死地壓在了地上,任他怎么掙扎,都是徒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