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葬衣女討封 月下聞奇人(一)
- 啟世天芒
- 風雪生姿
- 2989字
- 2020-04-20 00:00:00
鹿鳴峰中,林下漏月光,疏疏如殘雪,一支奇怪的隊伍在深山野林里摸索著蝺蝺前行。
為首的正是手持錫杖在前方探路的空聞,時不時回首詢問身后少年方向。
而后緊隨的藏全則一心二用,既要懷中抱著小狼趕路,還要注意著身后時不時駐足東張西望的狍媽媽,生怕它扭扭屁股,丟下剛剛認的干兒子跑路。
“施主,若只是我師徒二人,出家人風餐露宿,枕地蓋天也無妨,可如今施主你重傷未愈,一身修為也因老衲的緣故暫時施展不得,老衲心有愧疚。”
“故老衲但請施主在洞穴先行靜養幾日,待傷勢好轉,而后老衲再護送施主到安全之地,不然老衲這顆心實在放不下,阿彌陀佛,還望施主成全!”
空聞滿是關懷地看著少年,言真意切地說道。
少年心中暗自苦笑,心道如果這樣的話,自己又何時能夠抵達方壺山呢?
可大師畢竟出于一番好意,這等狀況若換作是他,估計也會如同大師這樣,不將人送到安全地方不會放下心。
何況如今自己內外皆有傷在身,這副樣子去往方壺山,能不能支撐到還兩說,看來事到如今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于是連忙抱拳謝道:“大師言重了,大師德高望重,往后一段時日能在您身邊聆聽教誨,那是我的福分,能在此地結識二位,更是我之萬幸,只是……”
少年頭一抬,笑侃道:“兩位師父,今后我晚上睡覺磨牙的時候,您二位可要多擔待了!”
少年答應之后心中頓感暢快,或許他潛意識里也希望能夠在大師身邊多待些時日,畢竟自己也多日不曾與人交流,只是他內心也不清楚自己所想罷了。
一個外負重傷,內有隱患的少年,如此遭遇下卻仍能談笑風生,這等灑脫開朗的性子讓空聞對其甚是欣賞。
于是也笑著道:“妙哉妙哉,”微微一擺手道:“施主殊不知,老衲睡覺也打鼾!”
少年聽到大師言論,輕笑兩聲,心道這大師也是個妙人,今后養傷這段時日倒也不寂寞了。
身后一直暗暗聽著的藏全見施主不是特別相信,懷抱著安穩睡著的小狼,騰騰地跑到少年面前。
一臉認真地對少年解釋道:“施主,出家人不打誑語,我師父說的打鼾是真的!”
聽得此言,空聞和少年同時大笑起來,爽朗和豪邁的笑聲穿透染白的層林,回蕩在星如棋月如玦的凄清夜空。
眾人有說有笑,不稍一會便抵達那因地貌變遷而自然形成的狼妖洞穴,少年站在洞口前拿火把一揮,漆黑的洞穴瞬間被照亮大半。
他率先走進洞穴,將火把插在石縫中,作勢相邀兩人入洞。
少年緩緩道:“起初我尋得這洞穴時也吃了一驚,按理說狼窩不該有如此規模,外狹內敞,容納六人也綽綽有余,后來我提著狼崽子往回趕時想到,應該是這狼妖打敗了這洞穴里原先的妖獸。”
“然后又在這里安了家,而那狼妖也順理成章的成了這附近的妖王。”
“但我轉念一想,既然這洞穴本就是它搶來的,那如今狼妖已死,輪到我們暫住些時日也未嘗不可,”
少年洞中踱步,尋見一潔凈平坦之處,用衣袖撣了撣其上附著的灰塵和狼毛。
這才轉身道:“來,大師和小師父請這邊歇坐。”
藏全費盡心思才將不安的狍媽媽引進洞中,狍子感受到洞中的溫暖,才慢慢地不再顫栗,側臥在蜷縮窩中熟睡的小狼身邊,不停地舔舐著睡夢中的小狼。
藏全看著終于不再折騰的兩獸,雙肩一松長出了口氣,疲倦地笑了笑,感嘆這一天雖然疲憊勝卻往常數倍,但也比往日都要充實。
看了一眼還在為了一席之地而相互謙讓的兩人,藏全無奈地搖搖頭,拋下一句:“師父,我去拾些干柴。”便轉身走出石洞。
少年正與空聞推讓間,見藏全轉身外出,也不給空聞多說一句話的機會,丟下一句:“我去外面幫幫小師父,來日方長,大師莫再客氣!”
便‘嗖’地一聲飛身至洞外,完全不似一個身負重傷之人。
空聞微笑著目送擺手示意的少年背影,而后低頭看向自己的左掌。
這只將少年的八股真氣一一化解掉的手掌。
喃喃自語道:“真是老糊涂,天元罡勁都沒認出來,年輕時候那一掌算白挨了!”
又瞧了一眼在夢中囈語的小狼,笑道:“此等心性,夏侯家后繼有人!”
藏全剛出洞口沒幾步,就見少年一身血衣,身形矯健地疾速追向自己。
冷清的月色照在少年因失血過多而慘白的臉上,平添了幾分詭異。
若不是少年和煦的笑容掛在臉上,藏全心里難免還是有些瘆得慌的。
“施主,一些干柴而已,我自己來就行,你受了這么重的傷,還是快進洞中休息吧。”
藏全低著頭,賣力地用樹枝在雪地劃來劃去,翻找著剛被大雪覆蓋了仍然干燥的干柴。
少年拾起一根剛好被藏全從雪地翻出的樹枝,也在雪地照樣學樣的一通亂劃,吐了口濁氣道:“唉,出來透口氣!”
過了半響見藏全沒搭話,還是忍不住向他傾訴道:“除魔衛道本是我等分內之事,對不對!”
“那狼妖渾身戾氣,一看便是靠血食修行的狼妖,降伏它是為民除害,也算是件功德,但我真沒想到它還是個母親!”
“如今,我一看見那狼崽子心里就百般滋味,更別提在洞中看著它了,我出來純當散散心。”
藏全一邊聽少年訴說著哀腸,一邊埋頭搜尋著干柴,他也不知該從何處安慰少年。
捫心自問,如果換作是他,肯定無法像施主那樣推測出小狼的存在,那小狼晚些時日指定會被活活餓死。
不對!我又沒有施主這樣的修為,師父說過我如果遇到這等修為的狼妖,要活命就一定要找師父,不可逞強白白送了性命。
可萬一師父哪天不在呢?
藏全搖搖頭,把這對師父不敬的念頭甩出腦外,卻還是忍不住順著自己心中冒出的念頭繼續想下去。
話說若是我和師父一同降伏了狼妖,卻沒有救下小狼,那這算是功德一件,還是徒添業障呢?
如果因為沒了狼妖,今后這里又誕生出更加作惡多端的妖怪,這……這又算誰的?
藏全極具慧根佛性,一通胡思亂想之下,竟也如同他師父一樣,微微觸及到了佛家因果。
可他自身心性和修為境界均未達到那個層次,苦苦求索不得,一時間手頭上揮舞的樹枝也同少年一樣凌亂起來。
兩人各懷心事,機械地一起一伏撿著干柴,不知不覺間卻是越走越遠。
眼看月掛中天夜色寒,清光皎皎樹影團團,兩人已離洞穴足有四五里遠。
但少年卻如同魔怔一般沉浸在自己的所思所想中,全然沒有察覺遠處山影嶺廓遠近高低各不相同,早已不是起先模樣。
藏全只道是夏侯衍心情不好也未多想,沒有出言打擾,踩著積雪一腳深一腳淺地陪著夏侯衍。
藏全那邊一手懷抱干柴,一手仍揮舞著樹枝,可他仔細看向少年的樹枝揮舞時,卻感覺出兩者有些不同。
其一揮一舞間看似毫無章法,可樹枝揮向雪地一瞬間卻又暗含招式。
藏全見這施主即便渾身修為被封,仍能隨意間揮出一招半式,不禁對其更加欽佩。
藏全本就對其身份頗為好奇,于是趁此機會問道:“施主,小僧藏全,我師父乃空聞大師,還不知施主貴姓,可否方便告知小僧,今后也好稱呼。”
少年此刻方才猛然驚醒,自己剛才是……?
恍惚間也記不清過了多久,抬頭只見月色一片凄慘,周身霧氣漸濃。
頓時心中一緊,暗想莫不是又著了誰的道,中了山野妖獸的幻術。
常聽人說白山黑水的生靈極易修成精怪,難不成一天之內竟要遇上兩遭?
他朝藏全身后快速一瞥,而后裝作不經意的樣子,看著藏全比傻狍子還要單純、還要好奇的眼神。
苦笑一聲道:“在下夏侯衍,能有今后的話,隨你怎么叫都成,可如今……”
夏侯衍將干柴都讓藏全抱著,自己抽出一根結實的粗壯樹枝,環顧四周暗自戒備,沖藏全暗中使眼色。
佯裝無事道:“如今我們不覺間走了這么遠,這么多柴火想必也夠了,就別讓空聞大師白白擔心了,我們還是趕緊回去吧,!”
卻見藏全熟練地將懷中抱著的樹枝捆成一捆,絲毫沒看到夏侯衍的眼神暗示。
搖搖頭總結著過往的經驗之談:“依我看還不太夠,夏侯施主,你是不知道這松樹混著松脂燃起來有多快,我和師父前幾日……”
夏侯衍見他全然沒有發覺周邊異象,暗自搖頭,心道小師父心也挺大的,也不知他是如何從幻術中醒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