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空聞緩緩道：“黑龍確實快要死了，但那已是千年之前的事了，方才你看到的畫面已有千年之久，皆是它的執念所化！”

“諸相由心生，你我四人其實從一開始便著了它的道。”空聞解釋道。

李一塵抿了抿嘴唇，只顧盯著天空半死不活的黑龍，沒有言語。

“一開始？”

夏侯衍稍一思索恍然大悟，脫口而出：“龍吟！難道從我們聽到第一聲龍吟開始便著了道？”

空聞暗嘆一句孺子可教，點點頭道：“倒不是它刻意為之，但它心中執念太深，所以吼聲中飽含不甘與憤懣！”，又抬頭看了一眼猶在抽搐的黑龍，不忍道：“還有痛苦！”

“而當時我們一心只想著探個究竟，并未在心神上多做防備，所以不覺間便被它的執念感染，看到了千年前它死前所遭受的一切！著了相自然也就著了道，所以佛才說萬法皆空，就是想告訴世人不著相便不會著道！”

“不信的話，你現在抬頭再看！”空聞伸手指天，沖夏侯衍說道。

夏侯衍還真不信，聞言抬頭瞧去。

只見空中漫天金紅，霞光萬道，晴空萬里，正是夕陽無限好，不見烏云蔽日，不聞電閃雷鳴，更沒有染血的黑龍。

“咦，奇了怪了，還真沒了！”夏侯衍自言自語道。

眨眼間，百丈巨龍如同人間蒸發，光天化日之下隱匿無蹤。

巨龍方才所在的地方，龍吟、烏云、雷霆、鮮血，什么都不剩，只要幾朵金色碎云掛在天邊，時聚時散。

原來真的只是執念所幻化的虛相！

但是，那幾朵被龍尾拍碎的云彩作何解釋，既然是過去的虛相，又為何能夠影響到現世？

難道因為它是一條龍？那死去的仙佛呢？

夏侯衍正胡思亂想，突然瞧見一個黑點凝在半空，如同素白宣紙上的一點墨色，不同的是，墨有墨香，而它卻帶著刀意，古樸凜冽的刀意！

它是何時出現的？還是說它一直存在，只是自己沒有注意到。

夏侯衍揉揉眼想走近看看，卻被空聞護在身后。

“來了！”

“什么來了？”

“它！”

只見空中靜止不動的黑點忽然開始盤旋下墜，在半空中扭轉回旋，直沖亂墳崗而來。

黑點越變越大，轉速也越來越疾，凌冽刀意無差別地朝四面八方揮砍，刀意揮灑隨意，落到地面便是一道深壑，落到林間便是將其夷為平地。

黑點離地面越來越近，夏侯衍看清那是一把黑色的刀，只是由于下墜速度太快，看上去更像是一條黑色的龍。

空聞李一塵二人臉色凝重，不敢托大，趕忙再次祭出各自法器抵擋。

須臾之間，黑刀眨眼便至，柄在上刃指下，黑色刀身嗡鳴，如同虎嘯龍吟，寒芒畢露，狠狠插向地面。

神兵利器本就削鐵如泥，何況亂墳崗全是松軟土地，黑刀齊根沒入地面，僅留一截刀柄暴露在外。

不對勁！

四周太靜了，除了刀的嗡嗡低鳴，這方圓數十里夏侯衍再聽不到半點聲音，從數百米的高空墜落怎么僅僅是這般動靜？

詭異的安靜，不詳的死寂，四人緊緊盯著百米開外的黑刀，前車之鑒告訴他們，事情沒那么簡單。

果不其然，刀動了！

“快蹲下！”空聞焦急向二人喊道。

如果把陣法運轉時引起的波瀾比作波濤洶涌，那現在就好比翻江倒海！

一刀發威，以黑刀為中心，百股凌冽刀意驟發，如千鈞鋼弩，又似千軍萬馬。

龍在吟，地在動！

刀意席卷八荒，橫掃六合，沿著地面卷起滾滾煙塵，齊頭并進向著四面八方呼嘯奔去。

數十道蘊含龍威的刀意，裹挾著遮天蔽日的黃塵沖四人迎面而來，四人避無可避，運起真氣嚴陣以待。

法寶與真氣交織成的光幕瞬間成形，光幕之上，佛家經文箴言波光流轉，更有諸天二十八星宿化作星光點綴其中，按照天時運行，將這光幕平添了數倍之威。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在藏全看來，金色經文與銀色星辰乍合乍離，如同荷塘里的魚兒與蝌蚪在互相嬉戲，相映成趣。

哎，挺有意思！

可空聞眼中卻滿是愕然，他能感受到光幕之中蘊含的磅礴能量，金銀兩色真氣交融，卻足有三倍之威！

這憑空多出的一倍便是靠這奇怪法器的加持嗎？

此鏡正面玄反面黃，抱陽負陰，玄黃二色詮釋陰陽之道，正藏二十八星宿，背刻北斗九星，這究竟是什么法器！

第一大宗，當真有些門道！空聞心中暗嘆，此等神器聞所未聞，即便比不上眼前的黑刀，但也相差無幾。

何況這黑刀并不以“力”著稱，而是憑“秘”聞名。

李一塵這十幾年獨來獨往慣了，除了這枚朝夕相伴的鏡子再無任何朋友，他以為自己很熟悉九皇鑒，但他做夢也沒想到九皇鑒竟會主動相助一個素昧平生的和尚，而且是將威能悉數釋放。

道佛合擊已有百年未見，李一塵心中也是閃過一絲猶豫，九皇鑒通靈，它難道是在勸誡自己，可自己還能收手嗎？

正遲疑間，李一塵手下力道弱了幾分，一股刀意趁這個空擋與光屏相撞，兩者相抵，刀意真氣皆是泯滅于虛空，而光屏也被這一刀瞬間劈開了一個豁口。

李一塵心有所思，后續的真氣還沒將光屏豁口補上，這邊又是一股無形刀意透過豁口，直沖其面門砍去。

要死了嗎？

雖然毫無意義地茍活了十多年，可李一塵還不想死，但或許他早該死去，那樣他還是宿芒天宗的大弟子，還能在眾師弟們的尊重與景仰中安然闔目，而現在，自己活得就像一條狗！

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的話？

李一塵閉上眼，靜靜等待那一刀的到來，但他又忽然想起一件事，地獄無門，自己死去之后有機會輪回轉世嗎，難道要做永生的孤魂野鬼！

不行！我要活著！

數十股刀意轉瞬即至，這是最后的刀意，龍威與刀意與之前的不可一概而論，數刀齊齊揮出，隱約浮現黑龍龍影，龍影攜帶死前的不甘與憤懣，怒吼著飛速沖向四人，狠狠轟炸在光幕之上。

光幕已有破綻，不敵刀意一合之力，果不其然，一刀之后，只聽光幕之上忽然傳來“咔嚓”一聲，其聲微弱，但在眾人聽來，卻不亞于黑白無常的鎖魂鏈拴在自己脖子上叮當作響。

夏侯衍早就運起他那八大一小的天元罡勁，又將藏全護在身后，雖然在驚濤駭浪般的刀意面前，自己就像一葉扁舟，但也要乘風破浪！

“咔嚓”之聲越來越多，越來越響，如同黃河凌汛，破冰之聲不絕于耳，二人合力凝成的光幕已經撐不住了！

在一陣夾雜著龍吟的轟鳴聲中，光幕還是碎了，如同擲在地上的金色琉璃應聲而碎。

碎片在夕陽下濺射，五彩斑斕，煞是好看，只是可惜四人都沒心情欣賞這最后的美景。

刀意在前，黃塵在后，光幕破碎之后，萬丈黃塵張狂肆虐，如同兇猛的妖獸一口將四人吞下，身影掩在昏暗沙塵中，不知四人生死幾何。

俄頃，刀停了，風靜了，待迷人眼睛的漫天塵靄漸漸散去，四人身形還不曾瞧見，卻看到十根金色的通天巨柱佇立在亂墳崗之上，與黑刀遙遙相對。

光明且無量，佛耀十方國，亂墳崗再見佛佑十方！

而金色光柱之上，銀色的二十八星宿盤繞其間，明滅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