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港口就算到了晚上依舊掌著大量的燈籠火把照明方便工人裝卸船上的貨物,阿才和小王整整忙到半夜才開始回家,阿才捧著最后結算的銅錢和小王在巷子里分道揚鑣,他再次掂了掂銅錢,高興的擦了擦頭上的汗心說道“今天又賺不少,回家給娘數一數高興高興。”阿才剛一拐彎就看見前方有三個走路有些搖晃的陰影,他沒在意只是自己走自己的,靠近之后,那些人稍楞了一下,陰陽怪氣的說道“哦,這不是我們阿才嗎。都忙到現在了,辛苦了吧。”
“不辛苦,不辛苦。”阿才打算直接繞過他們,為首的大哥卻一把抓住他的衣服把他攔了下來,漏出了里面的一堆銅錢。“哎呀,才哥,今天賺這么多啊,兄弟們都是托了你的福,一個子兒都沒賺著,你說這事怎么辦。”大哥在阿才的臉頰上輕輕地拍了幾巴掌,阿才有些緊張,只是勉強賠笑一言不發稍低著頭。
“我也不為難你,我們正好沒錢買酒了,才哥,就借幾個子兒,回頭再還你。”大哥沒等阿才反應,立刻將手強行塞進阿才的懷里,抓住了那些銅錢準備搶走。阿才立刻兩手抓住衣服護住了銅錢,整個身子往右一躲,那個大哥體質本來就不如阿才,整個人被他摔倒在地上,他坐在地上不禁心中火起,不顧阿才的不停道歉,站起來怒罵著一拳打了過去,將阿才打倒在地上,哪怕他仍然對著大哥舉起一只手,另一只手死握住錢不停道歉,大哥吐了口吐沫罵道“媽的,給你臉不要臉,給我上!”三人趁著酒勁,狠狠地朝他身上招呼,不停地踢打。哪怕他護著頭跪地求饒也無濟于事。
阿才再也抵抗不住,站起身來將他們推到一邊,自己起身抱著錢打算跑,卻被那個大哥拿起了地上的磚頭一下子狠狠地砸在頭上,阿才悶哼了一聲倒在地上,他不解氣的拿磚頭走過去再次對著他的頭拍了下去,整個磚頭被拍成了兩半,頭上流下了許多鮮血,另外兩個人有些慌了,過去碰了碰他,發現他一動也不動。“大…大哥,好像死了。”“什么?死了?我就他媽拍兩下怎么就死了呢?”他對著阿才的后背踹了好幾腳,怕他是在裝死,結果阿才一動也不動的趴在那里,地上的血越流越多,從他的臉上擴散開來。
“阿才……”
遠處突然傳來一聲老者的呼喚,聲音有些焦急又有氣無力。拖著長長的嗓音用力地喊著。
“糟了,是他那個瞎老娘。大哥,怎么辦。”
“快把他抬走,找個沒人的地方毀尸滅跡,這事讓別人知道了咱們都完了。”
幾個人抬起他的胳膊和腿,完全沒有注意到在聽到他娘叫他名字時,他聳拉著眼皮順著額頭上垂下的鮮血,掙扎的看向遠處喊自己名字的方向。
阿才的母親眼睛已經看不見了,上了歲數之后拄著拐杖敲敲打打在屋子附近溜達,熟知阿才的人都知道他有一個母親,經常和她一起聊天,說阿才是個多么孝敬的人。
可是今天直到半夜阿才也未回家,她有些著急了,便摸索著出來尋找,街上空無一人,只有她一個人敲打著拐杖喊阿才的名字,可是卻沒有回應。越往前走,她的喊聲越發焦急,心中總隱隱不安。直到她路過阿才方才躺著的地方,那里只留下了一片被沙子掩埋了的血跡。她鬼使神差的站定在那里,眼淚在眼眶周圍打轉,她用盡了自己的力氣大聲呼喊“阿才!”
三個人將阿才抬到一個隱秘的海邊,四周只有雜草叢生,什么也看不見。為首的大哥將背上的繩子解開,拿了幾塊大石頭包在衣服里放在阿才身上綁在了一起。誰也沒有注意到阿才微弱的呼吸聲,只將他滾起來綁好繩子,隨后三人合力把他拉起,扔到了海里……
阿才喝了幾口水后用盡力氣睜開一只眼睛,發現自己竟在海中,他想掙扎卻發現自己動也動不了,只能略微的搖晃腦袋無濟于事的看著自己逐漸沉進深海,他的眼淚洶涌出來,因為他剛才想起來,他確實聽見了母親招呼自己名字的聲音,阿才直到閉上眼睛前還在想著“她可別出什么事才好,如果我醒來還活著,可得跟母親好好解釋一下不能讓她擔心了……”
岸上的大哥撲了撲身上的塵土,指著他們說道“聽好了,這件事寧死也不能走漏半點風聲,哪怕喝多了也給我把嘴閉嚴了,咱們根本沒有看見阿才,誰也不知道他去哪了,明白了嗎?”
“嗯,大哥,你放心。咱們今天光喝酒了,誰也沒看見阿才。”
大哥滿意的笑了笑,晃了晃手中的一大把裝著銅錢的布包說道“他不給咱們兄弟活路,咱也不能放過他,這是天經地義的事,咱現在有錢了,接著喝去!”
兩個小弟興高采烈的應聲附和,好像阿才的死跟他們毫無關系,他們一點也不在乎。
第二天白天,滿大街小巷響起了詢問的聲音,都在問看沒看見阿才,小王見他沒來港口便去了他家,阿才母親一夜未睡,見小王進來以為是阿才回來了,結果小王吃了一驚問道“大娘,阿才一夜未回家嗎?”大娘此時心里突然痛了一下,一下子癱坐在地上哭著說道“阿才從來不會夜不歸宿,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小王趕緊上前扶起她說道“大娘,你別著急,他可能在哪兒忙活呢。所以來不及回來了,您先在家等著,我叫我娘過來陪您,我去找他回來去,大家都很阿才很熟,肯定一會就找回來了。”
盡管小王嘴上這么說,但他總有種不祥的預感,如大娘所說,阿才從來不會夜不歸宿,尤其是昨晚掙了那么多工錢,他肯定不管什么事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趕緊回家把錢給他母親才對,他定了定神,看見大娘默默點頭,就趕緊跑了出去跟街坊說阿才不見了,大家都大吃一驚,趕緊自發的組織人去找他。
港口的許多老板也納悶著今天阿才怎么沒來上工,自己一堆貨等著他來卸呢。“爹,港口這么多工人,隨便找幾個不就得了,怎么非得等那個阿才呢。”
“你不懂……”
眾人議論紛紛,有的實在等不及了只能就地找幾個其他工人,那些工人也十分納悶,來的永遠比他們早回去比他們晚的阿才,今天居然不見了。
許多街坊都在詢問其他人是否看到阿才,自從昨晚散工和小王分道揚鑣以后就再也沒人看見他了。
李通發幾人在集市看到人頭攢動,隨便上前問了問,才知道是阿才失蹤了,一直尋找未果后大家不得已只能上報了官府,當官府來阿才母親家時,阿才母親意識到事情嚴重,竟直接昏了過去。
鐘廣友皺著眉頭看著街上捕快在到處問話“看來這個小兄弟出事了。”李通發點了點頭“說是失蹤了,這個地方雖然大,但這么多人都沒找到……”他說著看了看鐘廣友的反應,眼光一直順著捕快游離“怎么?你打算去看一下?”
鐘廣友點頭“丟了一個工人你看看這么多人都在找,這個人的人緣不錯啊,正好人家也幫了咱們一個不大不小的忙,我就去看看。”
“師傅,我也去。”
“為什么?”
“這個大哥免費幫我們指路,我們欠了他個人情呢。”鐘廣友笑著說道“你倒挺在意這個呢,那你跟我一起去看看吧,不過咱們只是看看,不要摻和進去,畢竟生人的事和咱們沒關系,如果他……”鐘廣友沒將話說透,以免不吉利。
秋山點了點頭,鐘廣友便帶著他去了阿才母親的住處。官府的人已經從她家撤了,發了一些告示尋找阿才的下落。阿才的母親坐在家中哭泣不止,小王的娘和一些街坊一直陪在她身邊安慰著她。外面圍了許多的人議論紛紛,鐘廣友站在旁邊和幾個人談了起來。
“阿才娘太可憐了,阿才爹死后,她自己含辛茹苦的把阿才撫養大,雖然他的腦子不太好使,很多事都不會做。但他還是懂得孝順,長大之后沒日沒夜的工作掙錢,就是為了給他娘一個好日子,可是現在,阿才居然突然失蹤了。這讓她可怎么辦吶。”
“街里街坊的誰不知道,阿才一掙到錢就趕緊回家給他母親,讓她數著放好,以后留著買大房子,阿才娘看不見,根本不知道阿才平時都是白水就饅頭,給他娘那都是魚肉好菜,自己從來舍不得吃上一口啊。就連身上那件衣服,一年到頭,始終就那么幾件,從來沒換過。”
“是啊,你們還記得吧,以前阿才第一次跟著小王去找活兒,人家看他傻愣愣的,誰也不要他,阿才也自卑的很,為了不坑小王,都是自己躲在角落里蹲著,一蹲就是一天都不回家,每次蹲在角落里吃水泡饅頭,一個子兒都賺不到都給他急壞了,我好幾次看他晚上回家在外頭偷偷摸摸的哭,直到后來有個商人確實缺人,就把他給帶上了,他干活那叫一個賣力啊,或者說就是賣命啊。
那一次貨掉水里了,很大的一個箱子。阿才好不容易才有掙錢的機會,他不管不顧的,一手抓住船上的繩子直接跳了下去,在水里憋了好長時間喝了好幾口水給拉上來了,雖然不是什么值錢的玩意,但他不想錯過這個機會啊。那天誰都看見了,阿才渾身濕漉漉興高采烈的拿著那些銅錢回家給他母親,阿才娘高興的都哭了。”
“嗯,打那以后港口都知道阿才了,誰家卸貨裝貨都首先要他,本來日子越過越好,他的愿望恐怕不遠幾年就實現了,怎么偏偏在這個節骨眼,哎……”
“這位大叔,阿才有什么愿望啊?”
那人看著鐘廣友說道“他不止一次跟我們說過了,說要給他娘買一個大房子,什么都要給他娘買最好的,讓她享受日子永遠不再吃苦,我們當時聽了都感動不已,可是現在,你說這孩子,到底跑哪去了。”
鐘廣友沒再說話,只靜靜地聽他們討論,眼角看見旁邊秋山正握緊著拳頭面目嚴峻地盯著他家一言不發。“怎么了,秋山。”
“師傅,那人是個好人,我…我看我娘為了哄生病的我一直坐著沒睡覺時,我也曾像他一樣暗暗發誓,將來長大了一定要照顧好母親,讓她過上好日子……”秋山的眼眶有些紅了,此情此景讓他想起了過往種種。鐘廣友摸了摸他的頭發輕聲說道“你娘也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只要你過得好她就比什么都開心了。”秋山低著頭沒有說話。
“走吧,我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