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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四·十八)

秋山目送衛諸離去后,也轉身回去了棺材鋪。

顏笙琳將黃符封上的大門打開和老棺材的鬼魂一起站在院子里詢問他發生了什么事情,秋山將經過告知了他們,整個朱家被惡鬼們滅了滿門,只有和秘莊毫無牽連的下人們得以幸免,不過自己去的晚了的話,也保不準這些惡鬼在殺人發狂后會做出什么事情。

棺材仔已經穿上了孝服跪在靈堂里,她看了看放著老棺材遺體的棺材一角,和她現在做出來的棺材不同,那里顯的十分拙劣,上面都是自己未拋光的木刺。

她淺笑著嘆了口氣,想起來每次老棺材都督促她把這個棺材修正好,看上去太難看了,如果他老去死后躺進去也不會瞑目的,這簡直丟了他的臉面。每次都以爭吵結束,棺材從來都是原封未動。

但兩人都知道,這只是一種父女之間親情的溝通而已,只是兩人的臉皮都很薄,所以便借由這個木刺找借口吧。所以棺材仔既沒有去修,老棺材也不讓別人隨便碰。

而她大概覺得長大以后再當著他的面弄這個棺材是件很難為情的事情,于是便從未想著返修調整。以至于很多地方隨著年月逝去,那些不平整的地方逐漸變的顯眼起來,油漆一開始就刷的很爛很不均勻,現在有的地方更是開始掉了幾塊漆了,許多個邊角甚至出現了縫隙。可就算這樣,老棺材也從未嫌棄,如獲至寶般的藏在最里面用布蓋上。她不止一次的看見老棺材沒事會趁她不在時掀開布把它擦上一遍。

人果然越是很久以前的東西,才越應該去好好珍惜。誠如老棺材看透了此道于是格外珍惜這個做的拙劣地要死的棺木,而年紀尚淺的棺材仔直到失去了才知道珍惜那個以前整天和自己爭吵的糟蹋老頭。

棺材強逼著自己不要留下眼淚,旁邊的忠勇叔和李大嬸一直安靜地坐在那里盯著棺材發呆,他們沉浸在了某種懷念的悲傷中,但也都有默契的沒有留下眼淚以免讓旁人難過。偶爾李大嬸會出去幾次,每次回來都紅著眼眶,卻還是不停的安慰棺材仔,希望她或者忠勇能去睡一會,這里由她看著就好。但誰也不肯離去,因為恰恰是自己獨自一人時,才會讓對他的思念涌的越兇,哭的愈加崩潰。大家聚在一起時,也能克制一些,溫暖一些吧。

棺材仔摸了摸棺材一腳木頭上的倒刺,有些扎人的很。她或許會后悔在老棺材還活著時沒有翻修這個棺木,但她并沒有后悔,因為這個棺材聚集了太多她和老棺材在一起的親情,她覺得就算現在老棺材還活著,她也依舊不會去翻修這個棺木吧,而即便自己想去翻修,老棺材也一定會反對的吧,因為只有這樣原封不動的用自己最初真心真意制作出來的棺材才是他所最珍惜的最想擁有的,里面每一顆木頭和每一塊油漆和每一個釘子,都是棺材仔對老棺材源源不斷永生不息的親情。

第二天天一亮,幾個人仍在守在靈堂內,誰也沒有睡去。

讓他們吃驚的是,從忠勇叔剛打開大門開始,門外早就聚集了幾個人在安靜的等待,他們臉上充滿著悲傷,每個人手里都拿著一籃子吃的,他們恭敬的走了進來,放下食物,和棺材仔他們打招呼,對著老棺材的遺體深深的鞠躬。

沒過多久,人開始源源不斷的來,人們并不關心老棺材是怎么死的,也不關心他是否殺了人,也不管平時如何顧忌老棺材堆著棺木從他們中間走過。但在這些人的心中,這是一個值得他們放下手中事情親身來靈堂前懷念的一個人。

天開始變的昏暗,下起了蒙蒙細雨,棺材鋪的大門外面頂著無數把油紙傘,他們井然有序的進去,將吃的放下,安慰了李大嬸他們一會,隨后便深情的看了一眼棺材鞠個躬便走了,棺材仔不止一次的看見,有些人走時背對著他們用袖子不停擦著眼睛。

她知道那些人,那個母親和她身邊的小孩放下油酥餅便匆匆地走了,她聽到了那個母親再也按捺不住的哭聲,大概不想因為自己哭的厲害讓棺材仔更難過所以才趕緊走的吧。她記得這個人,丈夫死了沒有錢下葬,是老棺材送給她們了一個棺木,和忠勇叔安排了他的喪事。

那個身軀襤褸的老婦人,她弓著背,臉上滿是皺紋,用她干巴巴的手不停揉著眼睛,沒有牙的嘴巴顫抖著,不哭出一點聲音,只是安靜地坐在角落看著棺材。

她也記得,某年的冬天,老棺材把一些上好的木頭送去了她家里說是一些剩下的廢料,留著給她燒火用。還幫她修好了那個東倒西歪幾乎要破碎倒塌的木門。

這些人形形色色的出現,盡管忌諱棺材鋪和里面的棺木,但誰都知道棺材鋪的那個老棺材已經是這個世上最后為數不多的好人了,他們在他生前路過時沉默,在他死后躺在那里不動時依舊沉默,只是目送他遠去,用滿懷感激與真誠的心。

李大嬸吃驚地看著,城里的人好像都來了,老棺材的死訊似乎傳遍了全城,無論是那些商賈還是貧窮的乞丐,他們紛紛聚集在一起,在這里放下東西,鞠個躬便走了出去。

她再也控制不住的掉下眼淚,想起了那次老棺材酒醉時對自己說的話“只要你是一個好人,他們就都會記住你的。”

人來人往,直至天黑了,那些人送來的吃的早已占滿了屋子。等到人終于都走了,李大嬸他們才歇了一會兒,坐在靈堂前隨便吃口東西,棺材仔面無表情的站起,對李大嬸說道“李嬸,我要進去休息一會,后面就勞煩您和忠勇叔了。”

“嗯,去吧去吧,2天沒睡了,你好好休息會,外面有我們呢。”

棺材仔點頭,進去屋子將門關上后里面再也聽不到其他動靜了,也許是真的太疲累于是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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