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知者無畏，哈格姆此時正是如此。

塔緊繃嘴唇，他連緩緩滑過他鬢角的汗珠都沒注意到，只是兩眼死盯對方手中的短矛。

他腦中飛快地回想自己閱讀過的所有古籍，期望能找到一個類似的物品。

那翻滾跳動著的暗焰，就好像響尾蛇吐出的信子，向所有人警告著它的危險。

這一切也許持續了很久，也許只是在電光火石之間。

塔在愣神時，暗焰在躍動中，哈格姆已經揮劍斬向隨意站立著的銀發少年。

他想得很簡單。根據投擲十字鏢的手法來看，對方的力量絕對不差，他要靠速度的優勢戰勝對方。

第一步，就是貼近少年，讓他的短矛無法發揮全部的作用。

他確實做到了，少年甚至沒有阻止他。

也許是哈格姆的速度太快，讓那銀發少年來不及反應。

也許是銀發少年根本不愿意反應。

貓在捉鼠的時候，往往會先戲弄他的獵物，因為二者實力差距實在太差，無論如何鼠都不可能反殺貓的。

轉眼之間，哈格姆的利刃已劈到銀發少年的面前，似乎下一秒，少年的頭就要像個西瓜般粉碎了。

距離如此之近，以至于哈格姆眼中已露出殘忍的兇光。

他想親眼看見對方的血迸濺到自己的身上。這自大的狂徒！

但到這一步，事情卻不再像他預料的那樣發展。

哈格姆只看見一道模糊的黑影閃過，隨即，從劍身上傳來一股巨大的力反震向哈格姆。

他根本沒有反應的時間，巨大的沖擊力讓他不由退后兩步才穩住身形。

回過神來，那銀發少年依舊站在原地，依舊那副輕蔑的表情，就好像剛剛什么也沒發生過一樣。

“再來。”

哈格姆握著劍盾的雙手松了又緊，緊了又松。這一擊讓他頭腦中的狂熱退卻了許多。

那道黑影到底是什么？如果只是短矛的格擋，根本不會產生這么大的沖力。

那是十字鏢？不，我甚至沒聽見金屬撞擊發出的“叮當”聲響。

難道是其他人？

想到這里，哈格姆下意識地瞥了一眼不遠處仍躺在地上處于昏迷中的克希爾。在山中城寨，克希爾用的也是這樣一道力將哈格姆震飛了出去。

懷疑與猜測可解決不了當前的問題！

他不是克希爾，也不會被這么多的問題困住。那些搞不清楚的問題，干脆就把它放在一邊吧。

哈格姆這樣想著，下一秒，劍已劈出。

在他思考之前，身體已經做出反應了。

劍刃斜著直直地砍向少年的脖頸處。這一擊哈格姆連思考都沒有思考，只是由著性子用盡全身的力量劈向銀發少年。

少年臉上的笑容更深了幾分，輕擺身形，似乎是想讓過這一擊。

這樣的動作哈格姆不知見過多少次。

太容易識破了。

長劍劈到一半，哈格姆忽地變招，斜劈猛然變為橫向的斬擊。

以少年現在的姿態，他是絕對不可能躲開的。

“好……”

少年微微張口，像舒出一口氣般地吐出這個字。

但他并沒有試圖格擋，而是干脆地將短矛刺向哈格姆的右肩。就像他根本不在乎那把長劍一樣。

哈格姆的長劍還在空中，而對方的短矛已到面前。

他的動作竟如此迅速！

哈格姆沒有貼近對方，那柄短矛便擁有了速度上的優勢。

眨眼間，哈格姆只能收回橫斬的長劍，試圖用左手的盾牌格擋并趁此時再次貼近對方。

這樣，那把長劍才能夠發揮出它的能力。

果然，就像哈格姆預料的那樣，雖然對方刺擊的力量很大，但仍在哈格姆能掌握的范疇內。

是時候了！

“你有沒有想過，主更愛誰？”

“什么？”

正當哈格姆準備貼近少年時，銀發少年卻拋出了一個奇怪的問題。

轉眼間，木頭碎裂開的聲音傳到了哈格姆耳中。

他剛是把短矛刺入了盾中，而此時，少年單手握矛，向上挑起，竟直接將圣星騎士盾挑成兩半。

那是內嵌皮革，外邊一層金屬的圣星騎士盾，由特殊工藝打造，就是馬上沖鋒的騎槍也不能傷它分毫。

這個人怎么能挑碎圣星騎士盾……

哈格姆望著飛濺出來的木屑和散落在地上碎裂的木塊。

那做邊的金屬已經變形成了長條狀，對方上挑的力量可見一斑。

哈格姆瞬間愣在那里有些無措。但不到一秒，他便從震驚中反應過來。

那是他的榮譽，也是他身份的象征。

不待他多想，雙手已經替他做出了決定。

“雜碎！”

那柄長劍在他手中舞得像條活龍，刀鋒的呼嘯聲如同生物的吟吼。荒野之中，僅能看見殘影反射出扭曲的月光。

而那劍刃本身，已看不清了。

與克希爾在修道院中的殺戮不同，即使怒火已在他眼中燃燒，他的劍技仍是攻守兼備，進退有度。

銀發少年則在哈格姆的進攻下連連退卻，多次避開哈格姆的劍刃而不用矛格擋。

也許是他格擋不住，也許是別的原因……

二人拼死的決斗，讓一旁的塔看得目瞪口呆。

這些暴戾殺戮的技巧，此時正通過兩個人的搏斗展現在塔的面前。與活生生的二人搏斗相比，塔背包中記載著劍術的古籍顯得有些多余。

驚嘆之余，塔忽地瞥見一旁注視著決斗的菲妮克絲。

她面色平靜，一只手抱在胸前，另一只手托著臉頰。臉上全無擔憂神色，反倒是有幾分瞧熱鬧的欣然。

看見她是這樣的表情，塔頓時心生疑慮。據哈格姆所說，菲妮克絲是他在早年便相識的好友，如今哈格姆獨自面對不知底細的敵人，為什么她會如此的平靜。

或許是，她很確信哈格姆的劍術能夠擊敗對手？

正當塔因菲妮克絲的神情疑惑不解時，哈格姆與少年的決斗已漸分出勝負了。

單論劍技，哈格姆確實要更勝一籌，再次逼近對方之后，迅速連續的進攻使哈格姆占據了上風。

交手幾十招后，白衣少年已有些疲態。他不斷地躲閃，想要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但哈格姆的劍刃卻像條黑夜里的白蟒，纏繞著短矛不給喘息的機會。

劍尖如同蟒蛇的頭，在短矛旁左突右進地尋找著致命的一擊。

隨著少年的步法漸漸散亂，呼吸也越來越急促，哈格姆也在思忖著何時能一招制敵。

唯有劍斗中，他才能從怒火中平靜，冷靜地思考。

轉眼間，對方橫矛欲擋哈格姆的上挑斬，胸口一片敞露無遺。

哈格姆眉頭一緊，他清楚這是難得的好機會，于是不再等待，變上挑為突刺，直直地刺向少年心臟。

與第一次的斬擊不同，幾十招交手下來，哈格姆清楚地感知到對方的疲累，知己知彼，這一劍必中！

但很可惜。

哈格姆的動作快而有力，如果是平常訓練，這一招在圣星騎士團內部恐怕也無人能接下。

天衣無縫地變招制敵是他的殺手锏。

然而，迅猛致命的劍刃卻停在了十幾厘米外，劍尖指向對方心臟，再也不能前進分毫。

是那些暗色的火焰。那短矛上的暗色焰火匯聚起來，聚成觸須狀，緊緊纏繞住了劍身。

此時無論哈格姆如何用力，長劍也進退不得。

哈格姆凝眉聚力，拼盡全身力量想將長劍從暗焰中拖出。

他已無暇注意，銀發少年嘴角又露出那一抹殘忍而輕蔑的微笑。

瞬間，金屬迸裂的聲音傳入哈格姆耳中，然后，他便看見在暗焰形成的黑色觸須的擠壓下，伴隨他征戰多年的長劍，碎成了兩半。

金屬殘片四散飛濺，落到了草叢中。

但他還來不及感傷，眨眼間，白衣少年的矛尖已到面前。哈格姆側身欲閃過矛尖……

可惜，一切都太遲了。

長矛刺入哈格姆右胸，血漿迸飛。少年重施怪力，將身材高大的哈格姆單手挑起，然后重重地摔在不遠處的草叢中。

順著慣性，哈格姆無意識地在草上滾了兩圈，不再動彈。

一旁注視良久的塔也瞪大了眼睛，明明處于上風的哈格姆竟如此簡單便被了結。

“這……怎么會……”塔不敢相信地喃喃道。

血液從矛尖處向下滑落，一點點滲入矛身上的花紋中，如同助火的燃料。暗焰騰起得更加兇猛，那少年卻仍舊滿臉平淡，仿佛什么也沒發生一樣。

他重新將短矛背在身后，不顧那迅猛燃燒著的暗焰，向塔走來。

“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到底是誰了。”

塔的呼吸變得急促了起來，單獨面對這不知底細的強大對手，但凡是人都會感到慌亂。

現在，銀發少年的眼神更加狂傲，如同得勝的獅子看著將要咽氣的獵物一般。

就在塔慌亂無措，哈格姆未知生死之時，不遠處的泥地上傳來克希爾的抱怨聲：

“我的天……這床怎么這么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