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見過你，孩子。”

老斯普達閉上褶皺的眼皮沉默數秒，長嘆了一句。那一瞬間，他似乎又變回了洞穴中的那個虛弱無力的老人。

“什么？”

克希爾被他這一句沒由來的話搞得摸不清狀況。

“見過我？在這里還是在另一個世界？”

“都不是，在夢里。我曾經夢見的天啟日里有你的身影。”

聽到老斯普達的話，克希爾第一反應就是這個家伙在騙人。說不定他就是想編個瞎話搪塞過去。

“我不信。”克希爾直截了當地說道。

老人抬起眼皮看著克希爾，眼神中流露出痛苦與悲傷。

“我沒騙你，那個夢里，你成為了審判者，替主審判世上的一切生靈。但那樣的景象，真的很……悲慘。”

老斯普達說到此處，合上雙眼，繃著嘴似乎在回憶一些讓他痛苦的事情。

克希爾在一旁還想追問，塔揮手制止了他。雖然塔此時也是一肚子疑問，但他有別的想法。

“我想現在就和那個隱晦的蟒談談，你有能啟動卡倫之境的鑰匙嗎？”塔對老斯普達說道。

既然老斯普達提到了這個隱晦的蟒留下了線索，或許和這個神秘的遺落者見面交流一下能揭開許多疑問。

包括那些不真切的“魔法”。

老斯普達緩緩睜開雙眼。他的眼珠不像在洞穴中時那樣的渾濁不清，不知道他是怎樣讓雙眼這么短的時間內恢復清澈的。

“這根木杖，就是他曾經的貼身之物。”

老人指了指他靠墻放著的木杖。

“你可以用它去開啟卡倫之境，我會在這等你們。”

“你不跟我們一起見他嗎？”塔皺眉言道。

“不，我得休息一下，順便照看你們兩個人失去意識的身體。”

塔點點頭，走到墻邊拿起了木杖。

卡倫之境的本質就是夢，而一些特殊的物品能讓這夢變得可以操控，讓這夢變得更加真實。所以，當他們進入卡倫夢境時，他們的肉身就像睡著了一樣毫無戒備。

塔從木桌抽屜中摸出一根手指大小的月耀石，在六芒星法陣的內部畫了六道直線將六件物品連接到法陣中央，然后在中央畫了一個留了缺口的圓，圓邊剛好與那六道直線相交。

“好，這樣我們就隨時都可以脫離夢境。先知，請站在我身旁，不要亂動。”

克希爾皺著眉嘀咕了一句，他并不相信這些令他不安的圖案。畢竟，正常人誰會搞這些妖魔鬼怪的東西。

做好一切的塔小心地將木杖橫擺在法陣中央，然后雙膝跪地雙手緊握，低頭吟唱著一些克希爾聽不懂的句子。

五秒過去了。

十秒過去了。

一分鐘過去了。

克希爾的心態漸漸由緊張變成疑惑，最后又變得有些不耐煩。但看見塔還老老實實地跪在地上動也不動，他也只好耐著性子繼續等。

一分鐘過去了。

兩分鐘過去了。

五分鐘過去了。

雖然只有五分鐘，但枯燥的等待讓克希爾感覺到了五年般的漫長。他抬起頭無聊地瞟過木屋屋頂，除了那頂吊燈之外，只有落滿灰塵的蜘蛛網。

五分鐘過去了。

十分鐘過去了。

克希爾終于忍不住了，抬起右手撓撓頭，小聲地說道：

“這玩意兒是不是不管用了？”

就那一剎那，克希爾只見眼前一黑，一種別樣的失重感向他襲來，隨即，他便失去了意識。

等他再次醒來時，周圍只有黑黢黢的一片。

“塔？你在嗎？”

無盡的黑暗讓克希爾感到有些恐懼，他壓著聲音喊著塔的名字，但四周并無回應。

克希爾想起之前塔說的話，卡倫之境會隨你的想象而改變。于是他盡力地去想象，下一秒，他手上便出現了一個燃燒著的火把。

喲？這玩意兒挺好用的。

隨著火把的出現，火光也照亮了他周圍的環境。看起來周圍是一個有人工痕跡的洞穴，可以看見嵌在墻內的石磚和一些孔洞。孔洞不深，但是很黑，火把的光無法照亮內部，克希爾也不想把手指頭伸進去。

背后的通道被土石堵塞，只有面前的路可走。克希爾皺著眉頭望了望幾米外的黑暗，咽了一口吐沫振作精神小心地往前走。

洞穴曲折黑暗，越往前走，人工的痕跡越明顯。那些孔洞漸漸被完整的石磚替代，腳下的礫石路也更加平整。兩旁的石壁上多了一扇扇鐵制的大門，門上有柵欄探視口，但無論克希爾怎么把火把靠近鐵柵欄，火把的光都無法照亮探視口內的一切。

克希爾心里直打鼓，這里像個監牢，但沒有獄卒。與周遭的黑暗比起來，火把的光亮就好像是黑暗森林中一只瑟瑟發抖的兔子，迷失了家的方向而在森林里東撞西撞。

隨著克希爾經過又一扇鐵門，忽地，門內傳來一陣怪異的聲響，似乎是一個巨大的家伙正緩慢地蠕動沉重的身軀發出的摩擦聲。

這一聲嚇了克希爾一跳，火把映出他臉上驚恐的神情，汗水從他的額頭上沁出，滑過臉頰，落到他腳旁的礫石中。

“喂……外面，人？”

幾秒后，從柵欄窗內傳出似人的聲音，那聲音的每一次停頓，都在其中夾雜了像吞咽的“咕嚕”聲。

聽到這聲音，克希爾的眼球瞪得更大了，他強壓住內心的恐懼，大氣也不敢出的站在原地。

“能，看見……你，開門……我，沒有罪。”

怪異的聲音再次響起，克希爾深深地咽了一口吐沫。對方話中意思是能夠看見自己，而且要自己打開牢籠的大門。

想明白這一點，克希爾的恐懼就退去了幾分，反正這些不過就是個夢，克希爾調整了一下語氣，對那門后之物問道：

“你是誰？”

“不是，你……糟糕的，人……不是……人。”

聲音再次傳了出來，這一次，明顯地能夠聽出，發聲之物越來越靠近大門了，也許此刻他就貼在柵欄窗上。但火把的光仍舊無法穿透柵欄，就好像有一道結界阻止了光的進入一樣。

“我要是打開門，你不會砍死我吧？”

克希爾一邊問道，一邊打量著那扇鐵門。可以看見上面銹蝕密布，原本的青黑色正在被紅褐色的鐵銹占據。最令他費解的是這扇門根本沒有把手或者鎖孔，仿佛這道鐵門在打造時就沒打算再打開一樣。

門后之物沉默許久，然后徐徐向克希爾發問道：

“什么，砍？什么是砍？”

這句話比起剛才那些斷斷續續的句子來說更容易理解，也更讓克希爾感覺到好笑。

這個家伙連砍都不知道什么意思嗎？

“就是用銳利的東西使勁砸向我，你懂了吧。”

克希爾頗感滑稽，在意識到對方似乎不能突破門的禁錮之后，他又開始皮了。

門后之物又沉默了許久，微微能聽見某些小而堅硬的物體劃過鐵門的聲音。

“我，不能砍……我，不銳利……我，鈍……”

這一句話剛傳到克希爾耳朵里，就聽見那東西快速地吼了一句：

“門！打開！”

這一句話雜糅了不同的聲調，似乎有許多人在共同說話一樣，隨即便是“咚咚咚”的撞門聲。震顫傳到了克希爾站著的隧道里，隧道頂部開始落下一些碎石。

那扇鐵門依舊巋然不動。即使如此，克希爾也不想在這壓抑的空間里多呆一刻了，萬一他把隧道頂給撞塌了怎么辦。他瞅瞅那扇在沉重撞擊下毫發無傷的門，握著火把扭頭快步離開。

他走了很遠，還能聽見身后隧道傳來的撞擊聲。說來也怪，這一次克希爾走了這么久，不僅沒看見塔，連卡倫之境中本應有的能力也消失了。他不止一次的希望在下一個轉角能出現一扇離開這陰森牢籠的門，但除了曲折的通道和兩旁銹跡斑斑的大門以外，什么都沒有。

這里真的是卡倫之境嗎？

就在克希爾在洞穴里徘徊著，不斷睜眼閉眼嘗試召喚一道離開的門時，不遠處的一個鐵門內突然傳出拖拽鎖鏈的聲音。

“嗯，這是一個可口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