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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破滅

  • 小醫者
  • 珞行
  • 7266字
  • 2020-04-24 07:55:22

小雅居然坐在霍家鳴的車里,而他卻對此一無所知。從上大學到研究生,從室友到實習伙伴,他厭惡這個仗著老子毫不費力稍微看看書就混成了研究生的紈绔子弟,然而也許他上輩子是欠了霍家鳴的,他每天見面最多的還就是這位爺。可他卻對他倆的事情毫不知情。什么狀況?是巧遇?小雅去醫院找他的時候碰巧撞見了霍家鳴?還是他倆已經背著他開始了?是怎么開始的?從什么時候開始的?一連串的問號撞著他的神經,他覺得喉嚨發干,氣血一下涌上了腦門,眼前好像電壓不穩的電視機,隨著血管的搏動一顫一顫地發白。顧不得想那么多了,他撒開丫子就追別克,邊追邊掏出手機給小雅打電話,電話里傳來甜美的女聲——“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他此時覺得那聲音甜的膩味,膩的讓他想吐。

后面傳來年長的警察嚴厲的呵斥:“你干什么?我話沒說完你敢跑?!”糖包見他這異樣的舉動也嚇了一跳:“新子,你瘋了?人警察都已經搞清楚狀況了你還跑?給我回來!”陳逸新這才覺得自己太沖動,警察還在那兒杵著,就這么跑了是有點過分,猶豫了一下腳下慢了半拍,可再回頭看看別克已經拐進了一個十字路口馬上要從他眼前消失,情急之下只能邊跑邊喊:“警察同志對不起,再不趕緊的我這兒就真出大事了!糖包你自己打車扛標本回去吧!”

陳逸新跑到十字路口,別克已經沒了蹤影。他伸手攔了輛的士,在附近轉了好幾圈都沒見到那輛銀色的“林蔭大道”。他給小雅又打了幾個電話,只有甜得發膩的女聲不知疲倦地重復著那句話。小雅平時上班手機都是開著的,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又給霍家鳴打,這回那邊倒接了個干脆,霍家鳴那玩世不恭的腔調里還帶了幾分戲謔:“嘿!新子!等等啊,我瞅瞅……太陽沒從東邊下去啊,你還會主動給我打電話啊!”

“你在哪兒?跟誰在一起?”陳逸新強壓著火,眉頭鎖成了一股打了死結的繩頭。

“嘿嘿,你可算問著了,我正跟……”那邊話還沒說完,就一陣亂響,像是旁邊的人把手機搶了過去,然后就掛斷了。再打過去,這部手機也換成了自動播報的女聲——也關了機。

陳逸新剛才跑得急,那邊兩人的手機都陷入了沉寂,他沒了招兒,這會兒才感覺兩腿發酸,因為甩膀子甩得力氣大了些,兩條胳膊也隱隱作痛。他覺得自己很滑稽,就像清政府那一群自以為是的狗官,以為這太平盛世會代代相傳,反應遲鈍地居然不知外國的炮火已經轟到了自家門前。看著街道上了無生氣的樹木和樓房,他覺得此時自己的頭頂倒是綠得春意盎然。

他恨自己,老是想著“有時間再說”,如果他把在醫院的時間勻一點給小雅,也許他們愛情的溫度就不會降到這么低;如果他把給病人的時間勻一點給自己,再出去做份兼職,就可以在小雅生日那一天送一件她中意的禮物;如果他把寫病歷的時間勻一點給他倆,那他就會在今天霍家鳴之前見到小雅,跟她好好說一說掏心窩子的話,起碼不會這么尷尬——女朋友坐在同學兼同事的車里他居然毫不知情。

計程車穿過楊浦大橋,跨了半個上海,到了浦東一個居民小區。小區都是些老式公房,多米諾骨牌似的緊湊地排列著,雖說樣式有些陳舊,但畢竟開發的年頭不長,也比浦西的很多公房新了不少,千篇一律的陽臺上支出了無數的竹竿,飄蕩著花花綠綠的衣物。上海的黃昏難得見幾回如火的晚霞和似血的夕陽,無非是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千家的燈火慢慢闌珊了起來,走在路燈下面,陳逸新覺得這座城市就是一個騙局,到處都是人造的亮光,舉頭根本尋不見月亮和星星的蹤影,夜幕像塊積滿了灰塵的許久無人問津的巨大黑布高高懸在天際。他走到一幢樓房前,抬頭看了看4樓的窗戶,一片漆黑,那是小雅租住的房間,她還沒有回來。他坐在大門口的臺階上,緊了緊領口,等她。

這座城市的冷是陰柔的,寒氣像只無骨的手,從他的脖頸和褲腳伸進來,臺階像個大冰坨,坐一會兒屁股就被凍得發麻。他不得不坐一會兒就起來跺跺腳,來回走一會兒,撣撣身上的寒氣,有幾個老大媽吃完飯出去遛彎,等會兒回來發現他還在,覺得這小子形跡可疑,特意把樓房的防盜門重重地關上。他苦笑,一會兒的功夫,他當了兩回犯罪嫌疑人。

不知等了多久,3個小時?5個小時?他不想看時間,他怕他看了時間就動搖了等待的決心,終于,一輛車停在了小區門口,里面下來了一個人,雖然離得有點遠看得模糊,但那個身影陳逸新再熟悉不過了——是小雅。小雅裊裊婷婷地走過來,低著頭,若有所思。快走到門口的時候陳逸新從黑暗中站了起來,把小雅嚇了一跳,她抬起頭驚訝地看著他,路燈斜斜地打在她身上,半邊臉埋入了煙波浩渺般長發的陰影中,倒是那雙如星光流轉的眸子,在黑暗里仍是那么動人。

就這么注視了好久,有10秒鐘?還是1分鐘?陳逸新覺得他今天失去了對時間的感知力,他不知道這種沉默還要持續多久。好在小雅先開口說話了:“上去坐會兒吧?”

“走走吧。”陳逸新不想上去,他不想到那么亮的地方去,他的表情一定很難看,在昏暗的光線下他覺得自在一些。

陳逸新在前面走著,不緊不慢,像是散步。小雅跟在后面,低著頭。兩人一言不發,沿著馬路走了很久,陳逸新想找個遠離汽車尾氣的地方坐下來,找不到,一邊是川流不息的車流,一邊是布滿爬山虎枯枝敗葉的墻壁,腳下的路不知要綿延通向哪里。他看到前面有個人行天橋,便信步走上去,車流被他踩在了腳下,兩邊的路燈將寬敞的馬路變成了一條閃著光的千足蜈蚣,蜈蚣的頭隱在了遠方的黑暗里。他伏在欄桿上入神地看這幅景象看了好久。

“我還記得我剛來這座城市時的情景,”陳逸新看著遠方的黑暗,像是自言自語,“提著我爸那個年代的跟古董一樣的箱子,一下火車,夏末滾滾的熱浪似乎要漾到骨髓里,從北方來的我,還穿著一身長袖長褲,烙鐵一樣貼在身上。我第一次見到那么多的高樓大廈,覺得自己就像只遠古時代的恐龍,冒冒失失地闖入了發達的人類社會。這是座尋夢的城市,每個來到這座城市的人都懷揣著一個夢,我也是。最初只是一個夢想,就是當一名合格的醫生,懸壺濟世;后來變成了兩個。”陳逸新頓了頓,低聲朝著他背后的小雅說:“你呢,你的夢想,還在嗎?”

小雅一直隱在他背后的陰影里,她低著頭,長發掩著她的臉,仿佛一幅暗色調的人物素描。陳逸新突然覺得,她離自己好遠。小雅沉默著,腳下呼嘯而過的車流的聲音和天橋上凜冽的風聲和著她的沉默,凝重的沉默融進濃得如墨的夜空,讓人難以捉摸,陳逸新也陪著她沉默,他甚至希望他倆就這樣一直沉默下去。

小雅終于開口了,那聲音低沉得有些不真實:“逸新,我們分手吧。”

這幾個字說的緩而輕,但語氣中卻沒有半點猶豫的意思。陳逸新覺得自己呼吸困難,好像胸口被一塊大石頭驟然間狠撞了一下,生疼。他的聲音有些顫抖:“是因為霍家鳴?”

小雅繼續低著頭不說話。

“你喜歡他什么,是因為他比我有錢嗎?”陳逸新的話里透著一絲嘲諷。

小雅的頭猛地抬起,睜大了眼睛瞪著他,眼神里除了氣憤還有失望,好像陳逸新說得那句話像是臟水,濺了她一身:“陳逸新,原來我在你的眼里是這樣的俗不可耐。是,霍家鳴是在追求我,但那是因為我在需要你的時候你永遠不會在我的身邊!你的眼里只有你的夢想,你的醫院,你的病人!我呢?我在你的眼里算什么?一個召之即來呼之即去的木偶?我只是個普通的女生!我也需要在自己生病的時候有人能在身邊照顧我,我也想在下雨天的時候有人為我撐一把傘,我也需要在和辦公室的姐妹們出去聚會唱歌的時候有男友陪在身邊,而不是總像個孤獨的傻瓜只能坐在一邊看著他們卿卿我我!我們雖然在一座城市,呼吸著一樣的空氣,可為什么我們倒像隔了千萬里?我真的很累,我堅持不下去……”

小雅泣不成聲,眼淚絕了堤似的暢快地流淌,肩膀也因為激動劇烈地起伏著。

陳逸新一把將小雅緊緊攬在懷里,小雅將頭埋在他胸前,“嗚嗚”地哭出了聲。

好一會兒,小雅的情緒稍稍平復了一些,但她卻并沒有回應陳逸新的擁抱,只是被動地讓他抱著,這胸膛,曾經是她心靈的棲息之地,是她放飛心情的港灣,是她疲憊時歇腳的驛站;而此時,那好像不過是伐光了樹木的土丘,已經沒有了熟悉的風景。

陳逸新能感受到小雅身體的溫度,卻感覺不到她對他曾經炙熱的心。以前小雅抱著他的時候是傾其所有的,張開雙臂像要把整個世界都給他,而此時,她仍然在他懷里,但那種聯結卻松散得乏味,他的擁抱顯得那樣無力,一如他的內心。

“我向你保證,以后會多抽出時間陪你的,不要放開我的手,好嗎?”他在她的耳邊說。

小雅微微一側身,就掙脫了他的懷抱,她的臉再次隱入黑暗:“你不明白,你沒有辦法放棄你的夢想,而且我也不想你那么做。”小雅的聲音有些冰冷,像是這個冬夜的寒風:“在這座城市,也許你可以追逐你的夢想,但要在這座城市實現它,太難了。”

“你已經背叛了自己的夢想嗎?”陳逸新盯著小雅,“你還記得我們當初的夢想嗎?我一直在努力著,我一直把美國總統威爾遜說的話當成自己的座右銘,你還記得嗎?——我們因夢想而偉大,所有的成功者都是大夢想家:在冬夜的火堆旁,在陰天的雨霧中,夢想著未來。有些人讓夢想悄然絕滅,有些人則細心培育、維護,直到它安然度過困境,迎來光明和希望,而光明和希望總是降臨在那些真心相信夢想一定會成真的人身上。小雅,不要離開我,我一直都在這里,為我們的未來努力著。也許這個過程會比較艱難,但請你給我,也給我們一些信心,好嗎?”

他看到小雅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接著是一個無可奈何的苦笑,仿佛他說的是一個不入流的笑話,荒誕的毫無邏輯。小雅的苦笑讓他一剎那間覺得自己好像很幼稚,像個收集了很多奧特曼玩偶的孩子,固執地相信有一天他心目中的宇宙英雄會從天邊降落拯救地球。陳逸新突然覺得很冷,他在小雅家的樓門口被風吹了一個晚上也沒覺得冷,這個時候他覺得好冷,冷得透徹心扉。他本來和小雅在一條通往希望的寬闊道路上攜手而行,路上陽光明媚,鳥語花香,然而突然回頭,小雅已經遠遠地站在另一條路上,他只能看到她模糊的背影,而他腳下的路變得狹小而冷清。

人各有志,也許吧,陳逸新雖然心里很痛,汩汩地流血,然而他也不想強人所難,小雅似乎已經對他們的曾經沒有太多的留戀,她上了班,她走在了他前面,她有了更多的人生閱歷,她也許對自己的人生有了更實際更具體的想法,她想要的他無法給她,他能做的也只是背背威爾遜的名言,給她一個未來的遙不可及的許諾,如此而已。可他不放心的是那個公子哥兒,他所了解的小雅也不是那種追逐著物欲和名牌的拜金女生,倘若不是因為看中了他的背景和金錢,她又喜歡這個公子哥兒的什么呢?陳逸新不甘心,他一直都覺得,霍家鳴比他多的,也就是一個有權有勢的老爸而已。他也有些不放心小雅,他所了解的小雅,是那個清純樂觀卻堅持著自己的原則的女生,他和霍家鳴的事情來得太突然,他想不明白。

“你究竟看上了霍家鳴哪一點?”陳逸新的語氣中帶著一些詰怪。

小雅又沉默了很長時間,面對陳逸新,或者說面對他們曾經的過往,對她來說,本身就是一件需要很大勇氣的事情。她猶豫著,她知道,其實分手的理由越單純對他的傷害也就越小,他是她愛過的男人啊,就像手臂上的一個胎記,用刀剜去,連血帶肉的,她也很疼。她不想在這樣一個寒冷的冬夜,面對一個傷心的曾經的愛人,再拉另一個男人進來,那好比拿著一把無形的匕首刺他的心。“我們就這樣結束了吧,留給彼此一個美好的回憶,我不想破壞它,可以嗎?”她說。

“到了這個份上了,把話說明了吧,你就算走,也走的明明白白,就當給我上一課,下一段旅程我也用得到。”陳逸新一定要弄明白。

小雅執意不肯說。他心里越發煩躁起來,如果只是小雅厭煩了和他在一起,或者她只是有了不同的目標而選擇離開他,這些他都能接受,可偏偏在他們之間插進了霍家鳴這只大尾巴狼,他有種被欺騙的感覺。只是他是那么愛小雅,即使是她傷了他的心,他也不愿意對她用很激烈的語言,直到現在,他仍然帶有負疚感,他們之間的感情出現了裂痕,也許最初是因為他的疏忽,他太大意了,把愛情想的太理所當然,沒有用心地去澆灌,他以為只要拼命地努力,等有一天時間成熟,他就風風光光地帶著小雅去過美好的二人世界,他天真地以為小雅一直會在那里等他。他甚至覺得,其實是自己對不起小雅。

他可以放手,但要放得明白,放得放心,他沒有那么偉大,只是因為對方是霍家鳴,他有些不服氣。“你要不說,我明天去問霍家鳴。”他向小雅下了最后通牒。

小雅的身體像過了電似的一震,兩個男人如果在那種情形下見了面,不知道會有多么激烈的事情發生。“唉……”她猶豫了片刻,終于長嘆了一口氣:“逸新,你是一個好男人,但你不懂得女人的心。家鳴在大學的時候就在追我了,但我的世界里一直只有你。直到我上班以后,你總是那么忙,而他卻總會適時出現。他確實不如你優秀,但他懂得浪漫。有一次在單位里受了氣,我想找你陪我,可你在值班,我只是在網上隨口跟他提了一下,他就馬上開車跑過來,他陪著我在外面走了很長時間,走了好遠,看到路邊有賣后來他說,我們不坐車回去了,我們騎車吧,接著他就在自行車行買了兩輛漂亮的自行車,我們騎著回去了。他的舉動讓我感動,也許是他的那股魄力吧,我覺得他是真的在乎我。我本來不想說,怕你傷心,但可能說明白了對大家都好。”

“你生日那天,99朵玫瑰也是他送的吧?”陳逸新問。

小雅抿著嘴,點了點頭。

陳逸新終于明白了。小雅所說的浪漫和魄力,他真的給不了。他不會輕輕松松地捧著99朵玫瑰讓她的生日充滿花香,他只能絞盡腦汁地權衡自己的可憐的生活費和一份自以為別出心裁的禮物;他也不會隨隨便便地在路邊“很有魄力”地臨時買兩輛自行車給她一份突如其來的驚喜。他看到了和霍家鳴的差距,這種落差真比黃果樹瀑布還要大。

陳逸新反而不像剛才那樣傷心了。看到小雅在霍家鳴的車里的時候,陳逸新憤怒得血管都差點爆掉,然而此時,他卻有種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覺,說霍家鳴趁虛而入也好,橫刀奪愛也罷,這廝干的勾當確實讓他像吃了蒼蠅一樣惡心,但小雅不是一件拿在手上把玩的貴重物件,她是個人,她有兩條腿。如果小雅的心在他這里,霍家鳴縱然有千般手段,也無虛可入,無愛可奪,他當然可以像那些要被強拆的老宅的居民,手握汽油桶誓死保衛自己愛情的家園,但這家園里的女主人已然將自己的心打了包轉投別人的懷抱,他要再聲嘶力竭地強調自己的主權,也只是個可憐的失敗者,徒增笑耳。

陳逸新不知道后來是怎么把小雅送回去的了,他的意識有點恍惚,他甚至不太記得小雅后來對他又說了些什么,好像是些愛人做不成就做好朋友之類的結束陳詞,他只記得小雅在開了門要上樓的時候囑咐了他一句話:“請不要為難家鳴,你要怪,就怪我吧。”

回去以后,陳逸新的感冒加重,他發燒了。

天剛亮,糖包就攙著他去醫院打點滴。醫院的研究生都住在職工宿舍,離醫院很近。急診的醫生他們認識,教學醫院里主治以上的醫生都在大學有教學任務,陳逸新他們在學校里上過這些老師的課,實習的時候又經常打照面,臉混得忒熟,所以一切手續從簡,沒費什么事就順利輸上了液。注射室還是比較寬敞的,兩個偌大的房間里緊湊地擺滿了椅子,屋頂上安置了輸液架的軌道,有點兒像縮小版的火車軌,輸液架對著座位有條不紊地垂下來,像是鋼制的柳枝。時間還早,零零星星沒幾個病號,陳逸新選了一個靠角落的位子坐下。

糖包跑前跑后忙活了半天,把他安排著坐在了急診室的椅子上,這才呼了口氣。這胖子是一副熱心腸,本來整天開心的很,沒心沒肺的,可看到陳逸新這幅德行,也擔心的不行:“我說新子,你昨晚跑哪兒去了,那么晚才回來?還搞成了這幅樣子?你知道你睡覺的時候燒的說胡話不?”

陳逸新覺得腦袋重得像頂了幾個裝米的麻袋。他昨天打的回了宿舍,從底樓走上他住的樓層,短短的一段距離他感覺走得舉步維艱,腿上像綁了兩個大鉛塊。把自己裹緊在被子里,被子外面又蓋上自己的羽絨服,還是覺得冷,冷得直哆嗦。后來昏昏沉沉地睡去,夢到的都是一些支離破碎的片段,大部分的畫面是小雅,她低頭嚶嚶地哭著,然后轉身離去,他著急地在她后面追,可怎么也追不到,想喊她,卻發不出聲音,她頭也不回地越走越遠。然后他醒了,是被室友糖包搖醒的,糖包一摸他的額頭,就讓他穿上衣服,硬拉著他來醫院打點滴。

“糖包,謝謝你。”陳逸新朝糖包努力擠出了一絲笑容,他是真感激這位室友,在自己生病脆弱的時候有這樣的好兄弟能在身邊照顧他一下,他心里很是安慰。“我和小雅,分手了。”他有點沙啞地說。

糖包聽了,有點不知所措,說:“兄弟,女友么,這個不行咱換一個唄,犯不著這么跟自己過意不去。”說完他覺得這話說得特沒水平,想再找些暖話安慰安慰,可想了半天也沒找到合適的詞,就干脆靜靜地陪著他。

病號慢慢多了起來,8點左右,糖包去心胸外科參加早交班,陳逸新讓他順便去心內科幫忙替他跟陸從蓉請一天的假。糖包說包在他身上,走的時候還不忘囑咐護士過一會兒給陳逸新換輸液瓶。陳逸新一個人坐著,不知不覺睡著了。他居然有點兒慶幸今天自己發了燒,四肢癱軟,昏昏沉沉的,這個世界仿佛都變得有些模糊,那些傷心的事情傷心的心情,他今天沒有力氣去想。就這么一直睡著多好,他想。

他再睜開眼睛醒來,第二瓶藥也馬上要見底了,這時注射室里已經顯得比較擁擠,嘈嘈雜雜坐滿了人。而他身邊的座位卻似乎空著,他下意識地往座位上一看,上面擺著一個水果籃,籃子提手上別著一張折著的信紙,上面寫著:“to 陳逸新。”

他打開信紙,上面只有一行字:祝身體早日康復。再看落款,居然是:家鳴和小雅。

可能是糖包向陸從蓉請假的時候霍家鳴知道了他在醫院打點滴。那他送果籃的來的目的是什么?是求他原諒?以霍家鳴的作風,他才不會這么積極地對自己常年的情敵表達出春風般溫暖的關心。他特意將小雅的名字跟他并排寫上去,是在向他示威——從今后他接手了小雅的感情。

要是在昨天,也許他會沖動地揪住這個公子哥兒狠狠揍丫一頓。可發了一晚上的高燒,讓他從頭到腳都很沉重,他的心也沉了下來。他只覺得悲哀,自己成了一個被舍棄的可憐蟲。雖然霍家鳴的手段不光明正大,但陳逸新此時卻不想怪他,他不想承認,自己曾經本來想用一輩子的熱情去珍視的感情毀在了他的手里,霍家鳴不配。他更多的憤懣只是對小雅的失望和對自己的不滿。也許霍家鳴是真的愛小雅吧,他沒有偉大到默默地祝福他們。好在他還有另一個人生的夢想。他覺得自己得學做一頭堅強的孤狼,舔一舔被荊棘劃破的傷口,他要繼續前行了。

可他不知道,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差一點把他的另一個夢也毫不留情地摧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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