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迫不及待的咬一口，大聲夸贊道:“這包子做得好，又大又勁道，全部都是肉。王大財，以后你都做這個賣，我們也可以打幺臺。”

沒有買到的人嘆息說:“哪個曉得你龜兒子還藏私，是個有包子都不賣的傻子！”

王大財喏喏說不出話來，這些都是他做給女兒的，不舍的賣，是三秋非讓他拿出來的。

雖然肚子里只進了一碗剩稀飯，端出來的包子也被人搶光，王大財還是覺得渾身都有使不完的勁，給人續茶水腳下生風，笑得比哪天都多。

后灶間的王三秋不知道這些，把包子端出去過后，她就專心的打整臘肉，好久沒有做飯了，為了不辜負這些純天然的煙熏臘肉，她要全力以赴。

切臘肉之前，她先淘米做飯，現在能頓頓白米是很奢侈的，一般大部分是摻雜著其他粗糧一起吃，今天她就準備加玉米碎粒一起箜飯。

做法很簡單，就是把玉米粒跟米一起清洗過，鍋里燒上水，把洗過的米跟玉米粒都放在沸水中，大火煮到六分熟。

這個王三秋是有經驗的，只要米煮到伸展開，體積比以前大上一倍，就可以撈出，濾干水份，再放進飯甑子里，加底水上鍋蒸熟。

灶臺上蒸汽騰騰，一陣陣飯香飄出來。王三秋手腳麻利的把剛剛從檐口摘下來的干辣椒剁成斜斜的刀口辣椒，泡過臘肉的水倒掉，重新洗了一下。

姜洗凈切絲，蒜頭切片，尋出一個碗來，把切好的佐料都盛起來。

清洗干凈的臘肉放進鍋中煮到六成熟，撈起涼透，切成薄片，這塊肉肥瘦均勻，只看刀口處就很誘人，現在切成片，更是成了半透明。

焯水又浸泡過的山筍已經完全沒有野菜的澀味，王三秋將它從清水中撈出濾干，也細細切成寸許長的段，備用在一邊。

洗出一口鐵鍋，擦干水燒熱鍋底，放少許清油滑鍋，再放下切好的臘肉，等到肉片中有油煎出，才放下干辣椒段和姜蒜末爆香。

很快，處理好的山筍絲也放進肉片中翻炒均勻，色澤鮮亮的臘肉炒筍子就出鍋了。

王三秋用手撿起一片放在嘴里，剛剛出鍋的肉片還吱吱的冒著油，燙得她張著嘴直呼氣:實在是太香了，她忍不住。

幾棵婆婆丁也用開水焯過，放幾滴香油和細鹽，還有蒜泥拌過，只等開飯時端上，可以去油膩。

茶鋪子里已經有人離開，不過留下的還不少，臘肉的香氣早飄到前面，惹得茶客垂涎三尺，更覺腹中饑荒，喝茶也不管用。

王家茶鋪是不供應午飯的，這一下，人就坐不住了，離家近的跟王大財打聲招呼說明天再來。

每十天才來趕一次場的再勉強坐一會，也紛紛尋飯館子打尖填一下餓坑，回家再吃。

這一場也許是散得最干凈利落的一天，才過午，王大財就開始收撿竹凳竹椅，把多出來的桌子拼疊到屋角去。

他的臉上在笑，心里卻七上八下沒有著落。

剛剛他去后灶間看過，王三秋鍋上一把，灶下一把的忙碌身影落在他眼里，好像陌生人一樣。

他安慰著自己，那是自己的三秋。可作為看著孩子長大的父親，理智明明白白的告訴他:這不會是自己那個整日游手好閑，不著家的三丫頭。

等王大財把前面勉強收拾完，茶鋪的門板也安上一半，王三秋這才將飯甑子端到天井的石桌上，又分發好兩只碗筷。

桌上只擺了一盤臘肉，還有一小盆撈飯留下的米湯，看著臘肉里白亮的筍絲，王大財有些發愣。

三秋以前也做過飯，就是味道上……想到前幾次不好的體會，他強笑著伸出筷子，先夾了一塊看起來不錯的肉片。

如紙一般通透的臘肉放在嘴里，臘肉的咸香與青蒜、辣椒的火辣一下就勾住了舌頭。

他的牙齒不好，吃不得硬東西，只有把這些一咬即斷的肥肉與韌勁十足的瘦肉在口中反復咀嚼，越品越有味，越嚼越香。

再吃一口筍絲，一股青香自然的爽脆，將臘肉的咸味油膩正好掩蓋掉。

連著夾了幾片肉，王大財鼓著腮幫子點頭:“今天這肉炒得好！”

王三秋瞇著眼笑，她剛剛在廚房里已經吃過幾片，這時候也不再饞肉，只是撿脆脆的筍絲吃。

加了玉米粒的米飯有一種特別的甜香，吃在嘴里也格外爽滑，也不知道是這里的米好，還是水好，就是撈飯后的米湯都稠稠的，喝一口就有一圈湯皮黏在嘴唇上。

只吃了一小碗，她就放下筷子，王大財趕緊放下正扒拉飯粒的筷子，咽下口中的吃食問:“怎么只吃這點飯了？是飯不夠?”說著就去端旁邊的飯甑子。

王三秋淘米時，就只用手抓了幾把米，夠蒸兩碗飯出來，這時候飯甑子是空的。

“半晌吃過不餓。”她長話短說，說完就胡亂丟下碗筷也不收拾，抬腿上自己住的閣樓去。

不洗碗就走，這對于她一個喜歡干凈整潔的人來說很艱難，不過她必須這樣做。

即便跟王大財坐在一起吃飯，她也有意不多說話。

畢竟到現在為止，她連“自己”前些日子在干什么都不知道，若是王大財問起，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言多必失。

并且王大財時不時投過來的疑惑、探究、焦慮目光和欲言又止，都讓她意識到自己突然做飯，已經引起對面這個父親的懷疑。

看著她離開的背影，王大財輕輕嘆氣，又重新開始吃飯，心里的恐慌反而放下不少，三秋還是原來的三秋，不喜歡洗碗。

回到閣樓，王三秋沒有像以前那樣躺下睡覺，而是在屋里轉圈走動，自己還是一個才十七八歲的姑娘，肚子上已經有厚厚一塊肥油。

再過上兩個月就是夏天，雖然這時代估計沒有敢露胳膊露腰的，她也不想扛著肥肉過三伏。

天井中竹椅在吱吱嘎嘎的響，那是王大財吃完飯起身收拾碗筷。

轉過幾圈，王三秋坐回床邊，重新翻撿起柜蓋上的針線籃子，想尋些事來打發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