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敬之快步趕上前面的大個子，嘭嘭不安的心立馬就放下了。大栓這塊頭，一般的懶漢都不夠他一拳。

“敬之，你今天也來縣城了？”林大栓聽到聲音回頭，看到了氣喘吁吁比自己小了半邊身/子的兄弟，“又來買紙了？”

“敬之叔~”

林敬之對大侄子點點頭，這大侄子長得真快，之前看著只是比自己壯，這會兒似乎還比自己高了。

“大栓哥怎么有空閑來縣城？”現在是秋收關鍵時期，一般的農戶很少有出來的。

“家里秋收快結束了，我帶著兒子出來轉轉，看有沒有甚力氣活，你嫂子剛添了小子，想著給她補補身子。”林大栓撓撓頭，有點不好意思。

人家秋收才開始，你家秋收就快結束了？家里兄弟多確實了不起！

“找到了么？”

“沒有，咳~”

林大栓其實有點想問林敬之有沒有什么活兒給他介紹的，以前林成禮就經常這樣干。

林成禮長期在縣城接活，較常人能接觸到更多活計，有些出力氣的他自己是做不來的，轉手就介紹給了林家莊的力氣人。

林大栓想，敬之可能還沒他阿爹的能耐，問了估計也是白問。

又想，再沒他阿爹的能耐，也比自己強啊，進了縣城，狗都不認識一條。傻乎乎的轉悠了幾個時辰，又傻乎乎的轉悠回去。

‘嗯嗯啊哦’的在心里憋了半天，把臉騷的通紅，也沒憋出個屁來。

這要是個成年人，一眼就能看出旁邊的漢子有話要說。

但林敬之經歷的畢竟還少，再加上心思都在胸口那袋子錢上，根本沒注意。

三人居然就這么尷尬的走了一路。

當然，尷尬的只有林大栓一個，林敬之是‘剛剛出城時沒人跟在后面吧？’，大侄子是‘餓了，早上的栗米應該多喝一碗的’。

遠遠的，能看到村子了，林敬之懸著的心終于落了下來。下次出門還是約上同村的一起吧，不然掙了錢可能都帶不回來。

心放下了，就能想別的事兒了。

“大栓哥，你們家有不少山榛子吧？”大栓哥家里人多，閑著的孩子也多，林敬之見過，他們家的山榛子都是由幾個大孩子帶頭，一袋一袋的往家里抬。

“有不少，想吃了？等會兒叫你侄子給你拉一袋過去。”林家老二才三歲，不能上山，老大要讀書，家里沒山榛子很正常。

林敬之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說辭，“我此次去縣城，遇到了個主顧，想收點品相好點的山榛子。要炒熟的，禁得住放，個頭要大要飽滿，不說蟲眼，上面的黑點都不能有，不同種類的分開放……”

林敬之細細碎碎的提了不少要求，林大栓只聽到了最后一句：“三十文一袋，三種各要一袋，先要三袋。”

“行么？”林敬之看著眼睛有點發直的大栓哥，自己也是第一次行買賣之事，也不知這價格是否合適，縣城居然沒看到賣山榛子的。

“行！行！行！”三十文一袋，三袋就是九十文，再添點糧食進去，都夠娶個媳婦的了，怎么會不行？

山榛子在這片地界可以說遍山都是，家里孩子嘴饞了就去山上撿，集市都沒人賣這東西，足見有多尋常。

更重要的是這東西不費功夫，八九歲的孩子上山一天就能撿一大袋子。大點的孩子上山能挑一擔回來。

往年這邊糧慌的時候，就靠著這山榛子續了不少命，不過進山太深，被大貓青狼吃掉的命也不少。

之前還想著敬之沒有他阿爹的本事，沒想到人這身本事早就傳家了！

可惜林大栓沒讀過書，不知道什么叫‘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不然這會兒就用上了。

“甚時候交貨？送到哪里？”

林敬之早就想好了，交易時間肯定要避開大小集，人多了眼雜。

“九月十八，辰時，送到并入去縣城的主路的岔路口，他們路過時收走。你們把東西送到就成，我留在岔路口交易。”

“好！”林大栓沒有遲疑。

林大栓是憨，但是不蠢。敬之執意要交易，肯定是要從中取點利的，這是人憑本事掙錢，沒有說道的必要。

只要能掙點錢給婆娘補補身子，過程怎么樣，并不重要。

進了村子，三人分道而行。

林大栓見林敬之的身影遠去了，立馬把兒子拉到一邊。

一巴掌排在其后腦勺上，集中其注意力，“今天你敬之叔的話，一個字都不許往外吐，知道否？”

“哦。”

林大栓滿臉憋的通紅，你他/娘的就不問問為何不能往外吐？‘哦’就完了？你不問我怎么解釋？不解釋怎么教育你？你是要憋死你爹嗎？

“不吐就不吐，你打我作甚？”

林大栓：……

親生的，算了算了。

林家這邊。

林敬之還沒進院子呢，遠遠的，狗子就看到了，破欄的小豬一樣沖了上來。

這一天過得跌宕起伏的，看到自家小弟歡快的樣子人也跟著松快起來。

小狗子沖到自家大哥身前，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打量，“大哥沒買糕糕？”

額……

以前這事兒都是阿爹的，林敬之還沒經驗，根本沒想到那里去。

“大哥忘了，下次大哥一定記得！”林敬之右手拿著兩刀紙，捂在胸口擋住里面的錢袋子，左手伸出去把小弟抱起來。

林狗子帶著這個年紀特有的精明，并不相信親愛的大哥出門回來居然不給他帶糕糕，坐在大哥懷里之后伸手四處摸了摸，還真沒有……

“狗子下來，你大哥出去一天累了。”林氏見兒子回來，上下打量了一番，才放心的去給兒子做吃食，都這個時候了，肯定餓了。

林敬之等狗子出院子去玩了，才坐到飯桌前，給阿娘細細的說起和大栓哥的‘生意’來。還說了之前阿爹給書肆老板抄書的錢未結，這次買紙時結了，兩百零五文。

抄書的價格通常根據書本的厚度、難度、紙墨的等級、字體的不同，價格相差較大。

林成禮抄一次書掙兩百多文的時候也是有的，林氏沒提出疑議，就是想起丈夫忍不住又紅了眼眶。

撒謊的時候林敬之是有點心虛的，不過他知道阿娘除了回娘家，一般極少出村子，去縣城的可能就更小了，就算去了縣城，也不敢踏足讀書人專去的書肆。這么一想又放心了。

“阿娘，這個銀角子你先收著。我現在和大栓哥做點生意，要用到銅錢，這袋子銅錢我就留著了。”

之前買紙的時候用的是自己這些年攢的零花，并沒有破開阿娘給的銀角子。林敬之把林氏早先塞給他的銀角子推了過去。

林氏沒有伸手去接，只是憋著眼淚看著眼前半大的兒子，又是欣慰又是心疼。

欣慰于他的懂事，也心疼他的這份懂事。

林敬之看著阿娘這個樣子，鄭重地握住林氏的手，“阿娘放心，我在，林家就在！”

林氏的眼淚到底憋不住了。

九月十八。

林敬之照例卯時起，背書、練字。

天蒙蒙亮，院子外就響起了大侄子的聲音，“敬之叔，到時辰了。”

大栓哥準備的東西自己昨天就看過了，規規整整的，一看就用了心思。

“走吧。”

因為天剛亮，路上害怕碰到猛獸，所以林大栓帶了兩個兄弟一個兒子，一路上兔子都沒遇到一只，順利的很。

到了地方，林大栓也不墨跡地把東西放下，按照先前說好的，轉身就走。

林敬之左顧右盼，確定四周沒人之后，磕頭把東西供奉了進去。

做戲做全套，又在路邊多坐了會兒，背了幾篇文章，把背得磕磕絆絆的地方用心記下，才往回走。

走了不到二里地，看到林大栓三兄弟，帶上大侄子，四人跟大號的赤瓜似的，蹲在路邊。

“回來了？想著天還早，你一個人往回走不放心，就在這邊等你。”

林敬之點點頭，一個村子里的，還都是親戚，不是你給我搭把手就是我給你幫個忙，大伙兒就是這么扶持著走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