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臻東很吃驚。

壓貨款是超市的基本操作，一般有良心的壓一個月，沒良心的，壓兩三個月是很常見的事，更有甚者，一直到超市倒閉，老板跑路，都不會結算貨款。

而有一些超市，別說壓貨款，還有進場上架費，不管是再牛逼的供貨商，商品進入超市上架銷售，都要給超市交錢，法國家樂福九十年代進入國內市場，就是這么做的，所有人都得低頭，沒有人可以例外。

而壓貨款，這一方面是超市方綁定供貨商的手段，避免供貨商供貨過程出現問題，以致影響到超市貨物銷售。

另一方面，貨款是一筆龐大的資金，壓一兩個月結算，這期間不知道能做多少事。

所以，破天荒的，樂購在這方面讓步，他感覺很不可思議，之前說是那樣說，但他根本不相信樂購會選擇現結。

不止如此，聽蘭總監的意思，她似乎現在就在林縣，馬上簽合同，聽起來很急切。

“蘭總監，你現在在哪？”

“我剛下高速，你在什么地方，我過來找你。”

林臻東心道果然，沉吟著，開口：“蘭總監，我在龍華雅苑，7號樓2602。”

見面的地點不是公共場合，而是私人住址，蘭瀾聽到后，沉默一下，才道：“好的，我馬上過來，十分鐘就到，你等我一下。”

“好。”林臻東掛斷電話，看著手機，沉默了。

太倉促了，樂購竟然要和他簽合同，他一點準備也沒有。

“算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見面再說吧。”他搖搖頭，起身去換衣服。

他把身上的T恤、牛仔褲和拖鞋換下，換一身比較正式的衣服，上身穿一件淡藍色襯衣，下身穿淡灰色修身休閑褲，腳上踩著棕色的涼皮鞋，這才從臥室里走出來。

不管接下來的談判，是劍拔弩張，還是心平氣和，他都要重視起來，穿得正式一點，尊重自己，尊重別人，這就很有必要了。

“怎么，要出去啊？”林茜看到他這幅打扮走出來，不禁眼前一亮。

“不出去，有個客人要來，等下要談一些比較重要的事情，你在場可能不方便，要不你就去外面玩，要不你就待在臥室里，別出來。”

“男的女的？”林茜很好奇。

“女的。”

“年輕漂亮嗎？”

“年輕不漂亮。”林臻東搖頭，瞪她一眼：“怎么這么八卦？出不出去？不出去就好好在臥室里待著，別亂動，安靜點。”

“行行行，我好好待著，不打擾你們，行了吧？”

正說著，敲門聲傳來，二人對視一眼，林茜立刻踩著拖鞋，拿著可樂回房間去了，林臻東這才走過去開門。

“林臻東，好久不見！”蘭瀾微笑著。

“是啊，好久不見，蘭總監，請進！”林臻東笑一下，讓開路，邀請她進來。

“打擾了。”

到了客廳的沙發上坐下，林臻東拿兩個杯子，倒兩杯白開水，才在蘭瀾對面坐好，看著她笑道：“蘭總監，我確實沒有想到，貴公司能在這方面讓步。”

蘭瀾抿嘴一笑，道：“林先生，你說錯了，我們公司是在這方面對你讓步，其他的供貨商，可沒有這個待遇，可以說你是獨一份，全國范圍內，應該也是獨一份，我們公司內部意見不一，但最后還是做出了巨大的讓步，希望你不會讓我失望。”

這話說的好聽，暗地里的意思，壓貨款方面讓步了，其他地方，必須得補回來，你別不識好歹。

他們估計要獅子大開口，林臻東想著，直接問：“具體說說合作條款。”

“這是先期擬定的合同，你可以先看一下，要是有不同意見，可以提出來，我們再商量。”蘭瀾打開公文包，從里面拿出一份文件，遞給他。

林臻東接過，然后一項一項仔細審視起來。

交易必須是一日一次，規定時間是晚上10點，蔬菜價格以長安市蔬菜批發價為基準，上浮20%，貨款方面是現結，通俗點，一手交錢一手拿貨，運輸方面，由樂購超市負責，他們直接派車到林縣過來拉，或者其他地方也可以，他可以隨意指定，但是必須在咸城市內。

此外，每次交易的蔬菜分量不少于一百噸，蔬菜質量要高，必須為綠色無公害蔬菜，不能有一點農藥和化肥殘留。

還有，他手里的蔬菜，只能賣給樂購超市，合同三年期限，到期后樂購有優先續約權。

最后，合作雙方無論哪方撕毀協議，需要支付三千萬違約金給對方。

看到這，林臻東直接合上文件，推過去，向后一靠，認真地看著蘭瀾，搖頭：“抱歉，條件太苛刻，這合同，我沒法簽。”

合同是由樂購出具的，項目條款，當然是以保障他們的利益不會受損，甚至攫取更多額外的利益，反過來，他就會吃虧，從這個角度來看，這個合同，里面的問題太多了，所有條款都是限制他的，動不動出了問題他負責，可謂霸王條款。

“有問題的地方，林先生你可以指出來。”

“太多了，都是問題。”

“一樣一樣來，反正時間很寬裕，你慢慢說，我記著。”蘭瀾微笑著。

“那好，我就直說了。”林臻東喝一口水，臉色一肅，娓娓道來：“首先是交易時間，每天晚上十點，不妥，這個時間我要休息，要修改。”

“其次是交易數量，每天一百噸，也就是十萬千克，二十萬斤，就算把我拆了，我也拿不出這么多，數量要調整。”

“還有獨家收購協議和優先續約權，這一點太過霸道，要廢除，以及三千萬違約金，數額太大，一百萬就很合適。”

他提了很多問題，蘭瀾當然不會一口氣全部答應。

于是便開始討價還價。

最后，經過激烈的唇槍舌戰你來我往之后，終于在一些項目條款上，達成一致。

比如，交易時間定為每天下午六點半。

這個點剛好在上下班之間，林臻東可以接受，交易過后就是休息時間，還不耽誤他吃飯，同樣交易時間在下午和晚上交替之際，對于蔬菜而言，在陽光猛烈的時候采摘，蔬菜很容易缺水發蔫，最好是在沒有太陽的時候，這樣才能保持新鮮。

要不是林臻東說他可以保證蔬菜是新鮮的，蘭瀾才不會答應。

又比如，交易數量定為35噸。

這是蘭瀾最初說的一百噸的三分之一，讓步到這種程度，她卻沒有失望，當然高興也是不存在的。

至于林臻東，則很勉強。

他很想抓住能夠與超市合作的這個機會，但這個數量和種類，已經大大超出他能力范圍，說實話他想要放棄，但就是有點不甘心，多好的賺錢機會，就這樣讓它白白溜走。

還有違約金，蘭瀾讓步到2160萬這個數字，然后無論如何也不讓步了。

對于這個數字，她的解釋是，每天三十五噸蔬菜，一個月大約兩百萬的交易額，一年就是兩千四百萬，三年七千兩百萬交易額，就按照實際損失的30%，作為法定違約金，就是2160萬，這正好符合民法和合同法。

最后，關于排他性條款和優先續約權，她無論如何也不讓步，因為這是合同的核心條款，公司的核心利益所在。

林臻東肯定不會答應最后這一點，不然他等于簽了賣身契。

于是談判又陷入僵持。

蘭瀾好一陣勸說，見他無動于衷，目光一閃，道：“這樣吧，核心條款不能讓步，其他地方公司會予以補償，菜價按照基準上浮30%。”

“蘭總監，這不是菜價的事，是貴公司做事太霸道，排他性合作，優先續約權，兩千萬違約金，這我不能答應。”

“上浮40%。”

林臻東無奈，搖頭道：“蘭總監，我剛才已經很明確地說了，這不是上浮多少就能解決的。”

“50%。”蘭瀾不為所動，又說出一個數字。

“不廢除排他性條款，不修改違約金數字，我還是不能答應。”

“60%。”

“抱歉，我不能答應。”

“70%。”

“簽了這協議，等于我賣身給樂購，所以我還是拒絕。”

“80%。”

“不廢除排他性條款，我是不會答應的。”

“上浮到90%。”

“蘭總監，雖然我很想與你們合作，但是這不是錢不錢的問題……”

“100%。”

“額……合作愉快，不過我還有兩個條件。”

看到他終于改口，蘭瀾不禁臉上露出一絲微笑，這人啊，都逃不過真香定律，前腳還說不合作，后腳就被錢給砸暈了。

“你說！”她饒有興致地看著他。

“第一個，我把蔬菜賣給你們公司，你們只能在樂購超市銷售，不能再轉賣給別人或者別的公司，如果我在別處發現我的蔬菜，則視為貴公司違約，需要給我賠付違約金。”

他還沒說完，就被蘭瀾打斷。

“林先生，你說笑了，我們把蔬菜買回來，肯定是自己銷售，不會挪作他用，所以這一點，我同意了，第二個條件呢？”

“第二個條件，我還是覺得違約金需要修改，《民法》及《合同法》中有規定，一般來說，合同違約金上限是不超過實際損失的30%，但如果具體約定違約金的數額和比例，則可以按照后者來執行，違約金是懲罰性的，不以非違約方遭受損失為前提。”

“所以我覺得，違約金定為兩個億，就很合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