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現實
- 重生天才中單少女
- Uocat
- 4214字
- 2020-04-13 19:06:11
于是路遙風醒來了。
剛剛的一切仿佛確實真的只是又一場夢,他依然沉重地躺在地板上,眼鏡掉在一邊,視野一片模糊,頸肩部分的肌肉和關節正在渴求更好的待遇。
真的是夢嗎?男人默默地問著自己,他清楚地記得那個“夢境”中所發生的每一件事的每一個細節,就想這些事并非發生在他面前而是發生在他腦海之中一樣。從沒有一場夢能像剛剛一樣真實而讓他充滿信任感。
沒錯,信任感,路遙風對那個夢境中發生的所有事都有一種難以言表的信任,包括在夢醒前那位夢的妖精提出的選項:
在一個新的世界中借用新的身份,重新再來一次朝著頂峰的拼搏。
還是當做這件事從來沒有發生過,繼續在這個世界做一個相對來說挺成功的男人。
在那些優渥的保證和條件下,男人并不會在這個選擇題上猶豫太久,但前提是,這兩個選項確實都是真實的。
就算信任再怎么無條件,一個正常的人對于這種超乎常理,乃至超越世界規律的情況都會抱有一絲懷疑。
路遙風再次努力地從地板上站起來,不比夢境之中的輕盈矯健,在這個現實中的男人為身體所累,已經很難再說什么健康了。
他努力地把自己的上半身向后仰,直到右肩胛骨傳來“咔”的一生悶響,感覺身體有些找回了狀態,于是又揉了揉眼睛,從腳邊撿起眼鏡架在眼前,這才再一次地看清了這間他已經有些熟悉的客廳。
事到臨頭,路遙風卻沒有任何的緊張感,倒像是迎接著自己按部就班走來的命運一般心中充滿了平和,氣定神閑。他甚至有心情環顧四周,再一次認真地打量這間早就不能更熟悉的客廳:
無論是愧疚還是追憶,這些都沒有什么用,終究要向前看。
男人再次站起來,看向墻壁上懸掛著的時鐘——自己似乎真的可以找到機會來避免犯下相同的過錯。
他第一次,也很可能是最后清理了一遍面前的桌子:雖然現在這張桌子上除了亂丟的包裝袋和報刊書籍之類沒有什么可以說臟亂的,但畢竟這是他一直想要做的事。
在隊員們每天用過餐之后,他其實很想幫著煮飯阿姨清理一下飯桌的桌面,也不為什么,他是一個隱藏的很深的清潔癖,至少他會覺得,在把一件物品清理成它原本的樣子的時候,自己的內心也可能會恢復一些原本的顏色。
12年了,他的變化真的很大。
電競這盤棋能養活的人很少,Dota項目雖然有著全球最高額的比賽獎金,但是并不健康的杯賽制度使得全球最頂尖的不到十支隊伍瓜分了整個項目95%以上的正當收入。二線隊——哪怕是勉強能打一些比賽的隊伍,藏污納垢也已經成了習慣。
“這個圈子里沒有一個人是干凈的。”曾經有人這么說過,他也不服,他也想要反駁,但是這個圈子就是如此。沒有人是無辜的,擠不進超一流行列,不能靠獎金周轉的絕大多數隊伍都只能依靠假賽來從博彩窗口盈利,在這樣幾乎是糜爛的競賽環境下,基層隊伍中根本不可能有哪些新人嶄露頭角。
而那些一線的隊伍對待新人的方式也不見得很高明,絕大部分投向這些俱樂部的新生代選手除了因為實力不過關被拒之門外的那部分之外,那些展露了自己的實力,被俱樂部看中的年輕人也不一定能夠出人頭地。他們會被俱樂部的二三線陣容吸收,成為儲備陣容的一部分。在Dota運營方W社明令每一個俱樂部只能有一支代表俱樂部的隊伍參加官方賽事之后,這些儲備隊伍也陷入了極為尷尬的境地。
他們沒有大賽可打,得不到賽場鍛煉的機會,換句話說根本沒有能和主力隊陣容進行競爭的資格,而沒有資格競爭主力隊陣容就只能在儲備陣容里繼續摸爬滾打,但又因為你有實力,俱樂部不可能輕輕松松放你去其他有實力也有位置的隊伍給自己造成威脅,除非一線隊員出現了什么意外,否則這個年輕人的整個職業生涯都不會有什么突破。
這些都是司空見慣的事了,沒什么好奇怪的。
司空見慣渾閑事,斷盡江南刺史腸。
對這個現狀,路遙風何嘗不想改變?但誰能奈何人無法與環境抗爭。
在直播里公然大罵另一支輸掉比賽的本國隊伍“雜種”,因為他們讓自己在博彩盤口賠了五萬塊錢的一線隊主教練有之。
在比賽中想盡一切辦法先讓對方拿到十個人頭,乃至不惜完全撕破臉皮殘血跳臉求死,侮辱所有觀眾的職業選手有之。
明目張膽地運營博彩網站暗箱操控比賽,被人問及此事反而反問“你怎么不去報警”的俱樂部有之。
因為在博彩盤口壓了巨注,選手發揮出色的贏了比賽卻極盡侮辱之能事,像是遇到殺父仇人的所謂粉絲也有之。
沒有人做錯什么事,如果每個人都在做一件事,那么這件事就不是錯的,何況絕大部分人只是想生活下去。
男人清理完了餐桌,卻發現自己的心卻完全沒有被清理的痕跡,它依然其亂如麻,依然在焦躁地跳動著。
可不是什么好事。
別再去想它了,男人默念,隨即上了樓,不再理會那些徘徊在客廳的回憶。
樓上是屬于他的職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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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遙風的職業就是Dota,換句話說,Dota2職業系列賽事。
所以說才會問:“如果我真的選了那邊,那這邊到底會怎么樣?”
男人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如果這里有其他人的話大概只會以為他在自言自語,但他只有他知道他是在詢問某個存在,而且迅速地收到了回答。
“重要的不是這邊和那邊,最關鍵的只有您。”
“你說過,如果我選重來的話,這個世界就不會有我?”
“并非如此,我無法磨銷你在這里的存在,”夢停頓了一下,“已經有您的世界必將再有,從未有過您的世界也不會再有,擁有您的一切還會像以前那樣運作,而沒有的那一邊自然也不會憑空多出一個人。”
“那么在這里代替我的,會是誰?”
“依然是您,從來都是您,您從未,也永不會離開這里。”
路遙風再次沉默了,他停在了樓梯中段,像是在抬起筆準備在考卷上寫下答案的考生因為猶豫而把筆尖停在半空中。
他是個男人。
男人應該有所擔當。
男人不應該沖動行事。
男人應該有責任心。
男人不應該沒有目標瞎折騰。
男人應該學會守成。
男人不應該行動卻沒有規劃。
無論從誰的角度來看,男人都不能,至少不應該拋棄眼前已有的成功。
他自己,也會有這樣的考慮。
“如果讓你選,你會怎么做?”男人輕聲自問。
“我不必選,因為我只是夢。”但如影隨形的“夢”替他自己做了答。
男人的頭有點發暈,他直到現在也依然仿佛一個在考卷的關鍵一題上首鼠兩端的考生。冷靜下來思考的話,這件事實在過于邪門,哪怕自己可能已經接受了這些事但可疑的地方只要分析一下就堆積如山,但是——
讓我打幾個電話。
男人這么要求,女孩也沒有否決。
他回到剛剛邁步走出的訓練室,那個自稱“夢”或者世界的女孩并沒有跟上來,但他還是關上了門,拿起手機,撥號的目標是自己的隊友。
他們并不在此處,但是他們應該在此處——這讓路遙風更加堅信了自己正面臨的一切真實不虛。
在電話中,他的老逼隊友們除了像問傻子一樣說“你就在樓下怎么還打電話”之外,并沒有什么因為被淘汰而產生的不安,這甚至讓路遙風有些難以啟齒。
但沒有思考,單純的猶豫百害而無一利。
“兄弟們,我想接著打,怎么辦。”路遙風按捺下了自己的心緒,坐在了自己應該在的位置上,看向自己的隊友們應該出現的位置。
那里并沒有人,但是他的兄弟給了他堅決的回復:“那就接著打啊。”
“嗯?”
“今年是我們*臟話*拖累你了啊,贏的幾把都是你拿命C回來的,輸的局都是我們挖的坑太大,你填不過來。”
“是啊,”從話筒的另一邊,傳來了他另一個隊友的聲音,很明顯,他們的對話被免提放了出來,“我們這幾個逼能被你帶進Ti正賽,你已經夠牛*了好嗎,要是有人說你不能再打,我們哥幾個直接去打他。”
“那行……”
“你準備怎么,自己再組個隊?”
“別吧,現在市面上還能打的自由人不多了,還是看看有沒有隊伍要的吧,應該很多,風哥你實力在這里擺著。”
“那我……到時候再看。”
路遙風掛掉了電話,嘆了一口氣。
這通電話也只是解決了一部分的問題,剩下的那一部分之所以被他放在最后,是因為路遙風最難以直面這個問題。
他有家人,有自己的結發妻子,而自己的愛人現在正是待產時期——自己飛越半個地球來到西雅圖打比賽已經在作為丈夫的層面上失職了,但是在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伴隨他的是妻子堅定的笑容。
這就是他猶豫的原因,有了避風港的船總會不想面對風浪的。
何況他現在可不止有避風港,一個站在頂尖的男人要考慮的事情太多了。
男人看著手機上浮動的“正在撥號中”的字樣,手指在取消撥號的位置上猶豫了很久。他完全可以不搞什么告別,就當今天這一整件事是一個離奇怪異的夢,夢醒之后自己依然是那個最成功的失敗者,打拼了十幾年的財產和名望足夠他讓這個家庭在可以預見的未來里都過著好日子。但是,
但如果不是真的想要做完那個夢,誰又會想到放棄現在呢?
電話已經撥通了,男人這次猶豫了太久,沒有來得及放棄,或許是好事,但是誰知道呢。
“老婆……”他抿了抿嘴唇,大概組織了一下語言,“我們被淘汰了。”
“嗯,”電話對面的女人聽起來很平靜,好像這些事和她無關,“那就別想了?難受的話要么出去走走,要么來看看我聊一下?”
“不用了,其實看得挺開了,”男人幾乎要當場放棄這次重來的機會,跑出門沖到機場飛回家鄉和這個自己最愛的女人擁抱,但他抬起眼睛,仿佛正看到自己曾經觸手可及的榮耀。
心魔是一輩子的。
他曾經放棄過太多,妥協過太多了。至少這次應該——
“我如果說,我其實還想繼續打,會……你會,嗯,你會怎么想。”
“我還能怎么想?這是你的事業,你要去拼去闖,我們母子兩個只能支持啊,難不成還能說:‘別打了,你就是這個命’?”女人的話輕而有力,“你不是這個命,我早就說了。
“所以說,老公,你真的要做什么決定的話,別把我們當成拖你后腿的累贅,只要你掛念我們,別苦了孩子,該拼還是要拼的。”
“謝謝……”男人突然有些語無倫次了,他的那些告別在女人的話語面前軟弱無力地像個笑話,他嘆了口氣,而女人替他先做了安排:
“你準備怎么搞?再組一個隊嗎?”
“再組隊問題太多了,明天……不對,我待會就和其他俱樂部打電話,我好歹也是天梯前30的carry,再不濟,找以前的老板,要個位置還是可以的。”
“嗯,那行,你拿定主意那就沒問題。”
……
男人在放下電話的同時,看到了面前站立的女孩。
“如果我選擇重來,她會怎么樣?”男人這樣問。
“并非重來。”夢再次強調了這一點,“您只是會作為另一種可能性中的變數出現在那里,在這里的一切都會按照原狀繼續前進,您還是您,只是多做了一個夢。”
“你確定她們不會有事嗎?”
“我不敢確定,誰都不敢確定。因為這是留在這個世界的您的職責。”
“你現在應該騙我說,她們都會很幸福。”男人笑了一下,沒有什么猶豫地伸出手,“來吧。”
沒有猶豫的理由,如果他的理解沒有出錯,在“這個世界”中的他不會消失,而“選擇了另一種可能性”的他則會去往與這個世界微妙不同的另一條世界線中。
沒有任何后顧之憂,可能吧。
“我不會騙任何人。”這是男人最后聽到的答案,也是這個精靈或者神明一般的女孩唯一的一句自白。
隨后,男人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