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和采薇的家鄉在揚州府東臺縣內一個名叫青芒村的小地方，村落不大，總共也不到一百戶人家，既非水路要沖，也無任何特產，唯一拿得出手的便是村里人非同一般的出身。

“咱小時候就聽村里爺爺們說起過，他們年輕時都是老昭勇軍的軍士，老昭勇軍解散后，他們這些軍士在青芒村隱姓埋名，村子里每戶人家都是昭勇軍后裔，這個可忘不得。”

馬車轆轆前行，采薇坐在墊子上一邊啃著糕點一邊解釋。

“據說青芒之名和當初的昭勇將軍有很大關聯，村子一直以此為名，是希望世世代代都不要忘記當初昭勇將軍對將士們的關懷和照顧。”蒹葭接口，提到那位對村子影響重大的昭勇將軍，她的臉色一暗。

這也是一開始采薇和蒹葭不愿意提及家鄉的原因之一。

“原來都是烈士遺孤啊，那為什么你們不向朝廷尋求幫助？當今武帝文韜武略，對忠良之后尤為關照，聽你們所言，青芒村這么困難，若向朝廷求援，也不至于貧窮到那個地步吧。”顧平嘖嘖稱奇，當下武朝正值鼎盛時期，武帝有拓展疆域的野心，攘外必先安內，因此近些年他所頒布的法令都是親民之策，像青芒村這種地方，只要愿意上報求援，必定會有朝廷命官攜物資前來援助。

幽草三人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向顧平，讓他有點不知所措。

在外趕著馬車的陸文庭聽到這里，輕笑了下，立即出聲為少爺解圍：“少爺久居江都縣，應該不曾了解過外面的一些傳聞吧？”

“嗯。”顧平點頭。

“前昭勇將軍趙凌風乃是前朝元老之一，曾擔任中軍都督府都督同知一職，那可是握有軍權的從一品大員。當今武帝上任后，一次性清洗了前朝所有軍中高官，趙凌風大人被授予昭勇將軍之銜，旗下軍士自發組成昭勇軍護衛其光榮退伍。”說到這里，陸文庭頓了頓。

幽草生怕少爺聽不懂，連忙解釋：“昭勇將軍是武散官，沒有實職，昭勇軍軍士們是感恩趙凌風大人多年庇佑，害怕他榮退后被政敵所害，才臨時組成昭勇軍護衛返鄉，但這在朝中看來，未免有擁兵自重的嫌疑。”

顧平點頭，有些猜到了事情結果。

“老昭勇軍護衛趙凌風大人返鄉途中據說遭到了一次驚天動地的襲擊，死傷慘重，卻也重創了敵人，誰料大戰結束，他們愕然發現對方并非什么伏兵敵寇，而是已然歸順朝廷的八大門派之人！”陸文庭談及此事，頓時眉飛色舞，朝廷和武林的對沖一直是許多人津津樂道的談資。

當今天下武朝繁榮，江湖武林亦達到了鼎盛之時，兩者沖突點極多，這種烏龍事件實在是數不勝數。

“事情到了這個田地就復雜起來了。八大門派為南方武林支柱，代表著三分之一的武林天下，人家都愿意唯陛下馬首是瞻了，你還趕盡殺絕，說是意外，武林人士可不這么認為。但要讓堂堂前朝大將軍向這些山野匹夫低頭，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趙凌風大人戎馬一生，還未曾在戰場上低頭過，更何況這次是榮歸故鄉......”

陸文庭在朝中任職，話語間自然偏向趙凌風，但忽然想起少爺的身份來，還剩下半截的風涼話立即咽了回去。

“為了安撫招安的武林人士，武帝不得不下令就地解散昭勇軍，只留趙凌風大人孤身返鄉，且剝奪了他昭勇將軍之位，將其賜予趙凌風大人的義子，現今氣勢最盛的昭勇將軍趙天極大人！”

“難怪......”顧平恍然，即便是忠良之后，青芒村的人也會因為這件事而無比尷尬，昭勇軍被迫解散，軍士四散，沒了趙凌風做靠山，又不愿丟棄這等身份的他們只能聚集在一處，在偏僻鄉村了卻殘生。

時間久了，昔日昭勇軍四分五裂，青芒村只剩下最忠心的一批人，世世代代供奉老將軍牌位，以報當年知遇之恩。

也因是昭勇軍之后，青芒村風氣彪悍，縱使背負這等名聲，也無人敢上門問罪挑釁。

“厲害啊，到頭來八大門派死傷不少，吃了個啞巴虧，氣勢如虎的昭勇軍也徹底咽氣了，不復當年之勇。在這個局里，得利的只有兩方。”顧平忍不住拍手稱贊。

他自穿越而來，眼光見識非比尋常，加上前世癱瘓在床看了不少陰謀小說，立即捋清了事情真相。

在外面趕馬車的陸文庭聽得心中一震，愈發覺得這位看似紈绔的少爺實在深不可測，他花了許久才想明白的事情，少爺從這些只言片語里就推測而出了。

“為什么是兩方？得利的不是只有趙天極那混蛋嘛！”蒹葭忿忿不平，趙天極是趙凌風大人義子，卻覬覦義父之位許久，聽說這次烏龍事件就是因為他謊報軍情而出。

沒了趙凌風和他的昭勇軍在頭上，現在的趙天極雖然只是一名武散官，在京都虛位以待，但卻深得武帝賞識，極有可能得到實權，成為權傾朝野的大人物。

“還有一個啊。”顧平手指向上輕輕一點，眾人悚然。

兩敗俱傷，最獲利的卻并不是趙天極。

聽他們說現在趙天極深得武帝寵愛，顧平覺得這個推論更加可靠了。

“就是不知道那位英雄一世的趙凌風大人后來如何了，我要是趙天極，這老頭不殺，寢食難安。”顧平冷笑。

蒹葭白了他一眼，雖知道他說的是實話，可聽在耳中怎么都不是滋味。

這人怎么就那么討厭呢。

“少爺說的對，這權力斗爭中并無父子親情可言，要不是后來一位大人物橫空出世，徹底解決了昭勇軍和南方武林的矛盾，恐怕這仇怨現在都不會化解開呢。”陸文庭拍掌叫好，話里三分敬佩，三分羨慕，還有四分全是恭維。

“是啊，武林盟主顧九黎前輩，武功蓋世，俠義無雙，要不是他一人獨挑八大門派，為趙凌風大人出面化解恩怨，恐怕趙凌風大人到老都難得善終。”蒹葭臉上浮現出小女生崇拜偶像的表情，兩眼放光，“那一戰后，顧九黎前輩一人成為一個武林大門派，南方武林這才有了九大門派呢。后來沒過多久，他就和沐王爺的小女兒郡公主成親，被推為武林盟主，可讓那個趙天極氣死了呢。”

“哈......”說來說去，這事情竟然變成了自家老爹的英雄史，顧平打了個哈欠，似笑非笑地看著蒹葭，“看你這樣，巴不得湊上去給人家當小妾啦。”

“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都是姓顧的，你怎么就那么無恥討厭呢。”蒹葭別過頭，“顧九黎前輩英俊瀟灑，但論年紀都能當我爹啦，話說你真是顧九黎前輩的兒子嗎？”

“嘿嘿，如假包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