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啊……好痛……

黑暗中，葉明感受到了前額傳來的劇烈疼痛，他睜開雙眼，用手指輕微地觸碰著自己的額頭。

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我不會瞎了吧？

不過很快眼前的雪白便漸漸退去，一些大大小小色塊陸續(xù)出現(xiàn)，似乎預(yù)示著視力正在緩緩恢復(fù)。

咝……

又是一陣劇痛從前額襲來，他忍不住用手捂住了額頭。

唔……這熟悉的手感……

雖然眼前模糊一片，但他依然能通過指間液體的粘稠質(zhì)感判斷出那是血液，還是凝固了一部分的那種。

可是在昏過去之前，受傷的好像是后腦勺……

葉明一邊回憶，一邊用那只干凈的手揉了揉眼睛。慢慢的，那些大大小小的色塊開始有了模糊的邊界。

其中最中間的那塊棕色斑點，漸漸顯露出了圓形的輪廓。

這是……方向盤？

他的腦中閃過一絲疑惑，然后伸出雙手握住了眼前那個還不太清楚的圓盤狀物體。

圓盤把手的邊緣非常油潤，但不滑手，像是常年被人把玩盤出的包漿。

葉明嘗試著轉(zhuǎn)動它，卻發(fā)現(xiàn)能夠轉(zhuǎn)動的角度不大，并且底部傳來了輕微的撞擊聲，似乎是被什么東西卡住了。

從圓盤下連接著某些可以轉(zhuǎn)動的部件這一點來看，確實和方向盤的結(jié)構(gòu)很類似。

不過深潛器里這么會有方向盤……

而且……在那種必死的情況下，我是怎么活下來的？

他的腦中閃過了潛水器在深海遭遇不明生物撞擊后，操縱閥失控，儀表盤顯示深度不斷下降的那一幕。

按理來說，在操縱系統(tǒng)被破壞，并且遭遇“掉深”的情況下，失去動力的深潛器便只能隨著重力不斷下沉，直到外殼承受不住水的壓力被擠爆……

而他……也會被壓成肉餅……

總之就是十死無生的局面。

“博哥？”

他試探性地喊了聲與他一起參與深潛的同事。

四周寂靜，無人應(yīng)答。

葉明心里有些發(fā)毛，難道某個海底火山突然噴發(fā)，把他們連著深潛器一起噴上來了？

那樣的話自己應(yīng)該已經(jīng)熟了吧……

他晃了晃腦袋，驅(qū)走了腦中荒誕的想法。

葉明清楚地記得，在他失去意識前的那一刻，前方的承重結(jié)構(gòu)已經(jīng)開始慢慢變形，接著只聽到后方傳來一聲巨響，腦后一疼，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按理說……他在那個時候就應(yīng)該死了。

嗨……管他呢！能活下來就是好事！

葉明默默地安慰著自己。

隨著視力的慢慢恢復(fù)，他看到自己的頭頂似乎有一面閃著光的鏡子。

嗯，怎么有點兒像后視鏡？

葉明心中疑惑。

后視鏡……方向盤……難道說自己在車?yán)铮?

可就算是這樣，也應(yīng)該是在救護車上躺著，而不是在駕駛室里坐著吧……

旋即，他便感到了不對，鏡子中的自己似乎和往常有些不一樣，他向前傾了一些，試圖看得更清楚一些。

鏡中的自己褐發(fā)，綠瞳，略微立體的輪廓，還算標(biāo)準(zhǔn)的五官，前額還有一道附著鮮血的暗紅色傷口。

不……這不是自己！

他倒吸了一口冷氣。

一定是視力還沒有恢復(fù)！一定是我看花眼了……一定……一定是這樣的！

葉明的心里被一種莫名的驚恐填滿，他用力搓揉著自己的雙眼，直到眼球傳來了干澀的痛感。

他小心翼翼地睜開了雙眼，再次看向了鏡中的自己。

依然是褐發(fā)，綠瞳，略微立體的輪廓，平平無奇的五官，除了眼角多了一抹新添的血跡之外，什么都沒有改變。

不！

一瞬間，葉明像是泄了氣的皮球，身子一軟，支持不住地向后倒去，重重地撞上了柔軟的座椅靠背。

自己這是……穿越了？

不！不一定！

他慌亂地想道：也許是整容呢？面部在事故中傷得太重，不得不進行大面積的整容，電影不是經(jīng)常這么演嗎？

不可能是穿越啊，現(xiàn)在連電影都不敢演穿越了……

他一邊安慰自己，一邊打量著周圍的環(huán)境，試圖找到可以驗證自己猜測的東西。

方向盤中心有一塊凹凸不平的血跡，輕輕擦去之后，一條僅由四五道線條構(gòu)成的鯨魚暴露了出來，雖然只有寥寥幾筆，卻勾勒地極為傳神。

葉明的心里“咯噔”了一下，這是他從來沒有看見過的標(biāo)志。

當(dāng)然這并不能證明什么，他還需要更多的信息。

環(huán)顧四周，他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的地方確實與轎車的內(nèi)部空間十分相似，不同的是，這間駕駛室除了方向盤和儀表盤之外，就只有兩排用處不明的按鈕，其他像是空調(diào)、音箱、倒車影像之類的統(tǒng)統(tǒng)沒有，甚至連檔位、安全帶都沒有。

車內(nèi)一片狼藉，儀表盤表面的玻璃全都破裂了，就像覆了一層蜘蛛網(wǎng)一般，完全看不清刻度。右側(cè)的車門似乎也被損壞了，他嘗試著拉了兩下把手，并沒有什么反應(yīng)。

前方的擋風(fēng)玻璃已經(jīng)完全碎裂，只要略微前傾就能將整個上半身探出駕駛室。葉明抖掉了黃色風(fēng)衣上的碎玻璃渣，彎腰站了起來。

一抹橘黃色的光爬上了他的側(cè)臉，稍稍偏頭，便能看到那輪斜掛在遙遠天際的巨大橙紅星辰。

這是……太陽？

但絕對不是他熟悉的那一顆。

難道……真的穿越了？

作為成長在二十一世紀(jì)的人，葉明對于穿越小說多少有些涉獵，甚至有的時候還會幻想自己穿越的場景，可當(dāng)這一切真的發(fā)生了，他還是有些無法接受。

就在他不知所措之際，手心傳來了一陣劇痛，低頭看去，駕駛室前方的梭形車頭上布滿了大小不一的玻璃碎片，其中一塊將自己的右手劃開了一個小口子。

好在割得并不深，所以葉明也沒放在心上，只是簡單地吮吸了一下傷口，便撥開碎片，接著將自己撐起，順勢雙腿一蹬，離開了“汽車”。

車外的環(huán)境和葉明的世界差不太多，天是藍的，云是白的，植物也同樣是綠油油的，除了天邊那顆格格不入的橙紅色“太陽”，一切都沒有什么不同。

腳下由碎石鋪就的馬路向無窮遠處延伸而去，道路兩旁是一片看不到邊的牧場，只有中間夾雜的幾塊農(nóng)田能夠顯示出人類活動的痕跡。

完全不認識……

不過作為深海科考隊的一員，他最大的優(yōu)點就是即使面對再惡劣的突發(fā)情況，都能保持理智，并且很快地冷靜下來。

“呼……”

葉明長長地呼了一口氣。

既然都已經(jīng)這樣了，就先了解了解情況，然后再想回去的辦法吧……好在家里還有個小幾歲的弟弟，二老傷心之余也不至于老無所依。

而當(dāng)下最重要的，則是搞清楚這具身體的身份。

葉明一邊用拇指緩緩地揉著太陽穴，一邊在大腦中搜索著和這具身體有關(guān)的記憶，可惜腦中如漿糊般一坨，什么都想不起來。

看來是沒有繼承這具身體原主人的記憶。

于是他開始打量起自己的穿著。

米黃色的長款風(fēng)衣，衣擺下方露出了半截深灰色的褲腿，以及棕色的硬皮長靴。

看打扮……有點兒復(fù)古……

風(fēng)衣的口袋里除了一串黃銅鑰匙外什么也沒有，不過腰間好像掛著什么東西。

葉明解開小腹上方的那顆紐扣，將手伸了進去，那是一個木質(zhì)的握把，中間夾雜著一絲冰冷的金屬質(zhì)感。

難道是……他連忙抽出右手。

果然，手中握著的，正是一把黃銅色的左輪手槍。

好家伙……還帶著槍！

可惜不知道這個世界對槍支的管控嚴(yán)不嚴(yán)格，不然光憑這一點就能推斷出不少東西……

這柄左輪做工精細，不僅黃銅色的槍身光滑如鏡，連木質(zhì)把手上都雕滿了繁雜的花紋，一看便知道價值不菲！

看起來生前應(yīng)該是個體面人……

葉明很自然地將手槍向左一擺，熟練地甩出了中間的轉(zhuǎn)輪，仿佛這個動作已經(jīng)深深地刻入了他的骨髓一般。

雖然沒能獲得原主人的記憶，但是一些習(xí)慣似乎還是保存了下來。

瞧這把式，還是個玩槍的老手！

除此之外，他并沒找到能夠直接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

沒什么收獲的葉明回過頭，試圖在他穿越的第一現(xiàn)場找到些有用的信息。

這是一部梭形的機器，外表破損嚴(yán)重，不過從底下的四個輪子，以及之前看到的內(nèi)飾判斷，應(yīng)該是一輛汽車。

此時這輛梭形“汽車”以九十度角橫在了碎石與沙礫鋪就的公路上，右側(cè)的車頭整個凹陷了進去，前方撒滿了碎裂的前擋風(fēng)玻璃。

此外，地面上還有兩條被前輪帶出的弧形痕跡。

葉明很自然地就作出了判斷：該車是在車頭遭遇撞擊后，方向失控，被帶轉(zhuǎn)了九十度。

他回頭看去，果然在不遠處看到了一輛側(cè)翻著的大型梭車。

這么嚴(yán)重的事故……葉明走向了那輛梭車，想要看看對方司機是否還活著。

從地面的軌跡和側(cè)翻的方向來看，這輛明顯大了好多的梭車應(yīng)該是撞擊之后轉(zhuǎn)向失控，繼而重心不穩(wěn)導(dǎo)致了側(cè)翻。

“噠噠噠”遠處傳來了引擎的聲響，葉明皺了皺眉頭，他嗅到了空氣中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梭車周圍有大量的水跡，靠近梭車的那一邊，還能看到不少沒有完全融化的冰塊，以及一些破碎的動物臟器，隨著葉明漸漸走近，冰塊也變得越來越大，最終，在冰塊堆積的盡頭，他看到了一顆鮮活的，還在跳動的心臟。

這是？

葉明從腰間拔出手槍，警覺地向前移動著。

他的呼吸開始急促起來，胸腔之中心臟的搏動也一下強過一下，像是要和冰堆里那顆離體跳動的心臟同步似的。

“噠噠噠”引擎的聲響由遠及近，一輛黑色的梭車停在他身前，他不得不將注意力從那顆心臟轉(zhuǎn)移到眼前的梭車上來。

梭車的車頭印著蚯蚓一般扭曲的符號，那不是葉明知曉的任何一種文字，但是他卻能讀懂意思，就好像本能一般。

上面寫著：

“維爾福倫市警察廳”

他看了一眼地上還在跳動的心臟，又看了看手中的左輪……

哦豁……完蛋……

他默默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