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圣明,臣最近也只信手翻到而已,只是覺得其中有些地方有些意思便又重讀了一遍?!睏顦s答道。
這下提起了朱棣的興趣了,左右無事便問道:“楊愛卿是覺得那部分有些意思?”
“臣昨日翻到一百八十九卷?!?
“一百八十九卷?我沒記錯的話那是唐高祖李淵的武德四年,李世民征討王世充,竇建德那一年吧?!苯鹩鬃胃胶偷?。
“幼孜記得沒錯,確實是李世民打贏洛陽,虎牢之戰那一年。”楊榮當即答道。
朱棣此時卻說道:“朕也記得這事,李世民為大唐立下如此汗馬功勞,可李淵卻沒有將其立為太子。朕也為他所不平?!?
沒想到朱棣的想法居然是這個,不過這也沒有出乎楊、金二人的意料之外。楊榮道:“皇上圣明,臣也為李世民不平。不過李淵卻也沒有薄待李世民,不但封他為秦王,司徒,尚書令,還有天策上將一職。”最后一句他故意放慢了半拍。
“天策上將?”朱棣聽到他最后一句時一愣,隨即又追問了一句。
楊榮見朱棣上鉤,心中一喜,但臉上卻沒有絲毫波瀾道:“是的皇上,李淵封李世民為天策上將,并許以自置僚屬?!?
金幼孜卻說道:“其實臣倒是覺得李淵挺厚待李世民的,除了天子之位和太子之位沒有給李世民以外,該給的也都給了。畢竟李建成并沒有什么錯誤,就這么易儲確實難服天下人之心……”
聽到這里朱棣才回過神來明白了兩人的用意,于是打斷道:“好了兩位愛卿,朕累了,你們也回去休息吧?!?
楊,金二人也十分知趣,立即便停下來,躬身行禮退了出去。看著兩人走遠朱棣并沒有像他自己說得那樣就回去休息了,而是仍然坐在御座之上,過了好一會兒他站起身來叫過來一名內侍道:“從宮里調幾名內侍去漢王府,把漢王的一言一行都報告給朕。”
之后的幾天朱棣并沒有什么變化,就像那天和楊,金二人的談話純粹是閑談一般。
這天岳麟禹按例應該朝見朱棣了,自從岳麟禹上任之后并沒有什么大案要案需要他處理,所以朱棣召見他的次數并不頻繁。在說完一些要事之后,朱棣又問道:“岳愛卿,最近太子有什么舉動么?”
“啟稟皇上,太子一直呆在太子宮里,所有飯食等物我們也是親自查看過的,并沒有什么夾帶。太子最近對于外人極其警惕,只要發現有陌生人靠近太子便一言不發噤若寒蟬。不過有一次臣聽到有一名近侍對太子說:‘漢王又在參劾太子,皇上動怒已經下詔廢黜你的太子之位。’”
朱棣“哼”了一句道:“狗奴才居然妄言圣命?!笨山酉聛碛謫柕溃澳翘邮窃趺凑f的?”
“太子捂住雙耳道:‘不要和我說這些,我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盡一個兒子的職責而已?!?
朱棣心中一動,眼前忽然浮現出徐皇后的身影。他沉默良久之后他才道:“岳愛卿,從今日起就將錦衣衛撤出太子宮吧?!?
“臣領旨?!痹厉胗聿]有問為什么,只回答這三個字。
“岳愛卿,你還有什么事么?”朱棣見岳麟禹并沒退走的意思,便追問道。
“啟稟皇上,原太子洗馬楊溥在詔獄之中曾經向看守要書籍閱讀,臣得知此事不敢自專因此請皇上裁奪?!?
“楊溥?”朱棣回憶了一下才想起此人,想了想后冷笑道:“此前紀綱在時逆犯從來沒有一個人能生離詔獄的,這楊溥死到臨頭了居然還想著讀書?”
岳麟禹聽朱棣言語不善,剛想答話,卻聽朱棣冷冷地續道:“罷了,就給他書看,朕倒要看看這楊溥是怎么熬過這等死的日子。”
岳麟禹退下后不久有一名內侍匆匆地走到朱棣身邊捧著一本本子對朱棣道:“啟稟皇上,這是這幾日來漢王在府中的一些談話,奴才們將聽到的話一字不落地記錄了下來,敬請皇上御覽?!?
朱棣接過本子,一頁一頁地展開。站在旁邊的內侍偷眼觀瞧卻見朱棣初時臉色還是平靜,但看到其中一句時忽然嘴角抽動了一下,鼻子中輕輕地哼了一聲。那些內侍偷眼瞄了一下那本本子,發現朱棣的眼光正落在其中兩句話上:“我這么英明神武,難道不像當年的秦王李世民么?”“當年唐太宗功封天策上將,皇上將天策衛許給了我難道不是冥冥中的天意么?”
朱棣可以容忍朱高煦有爭儲奪嫡之心,也可以容忍他有借刀殺人之行,即使借的這把刀是自己。
朱棣因為靖難而登基,對于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這句話自然有深刻的體會。他對朱高熾使出這種霹靂雷霆手段固然是因為他不喜歡這兒子,但很大程度上也是為了打壓太子這個儲君之位。讓天下人即使承認太子但絕不敢攀附太子,而解縉只不過是朱棣為了儆天下那些猴而殺的那只雞罷了。
朱棣再怎么打壓太子,扶持漢王,卻永遠不會讓漢王朱高煦生出奪位之心。天下任何人敢自比李世民,他朱棣都有可能會網開一面,從輕處罰,但唯獨這人不能是他漢王朱高煦。
岳麟禹將當天朱棣所下的兩道命令告訴了雙姝。林菁霜微笑道:“看來這次的事情算是過去了,太子算是保住了他的儲位了?!?
“嗯,如果皇上要深究此事的話,絕對不會撤除對太子宮的監視;而且一定會讓我嚴審弘濟兄,怎么可能會讓我送書給他看呢?”岳麟禹同意道。
林菁霜沉思了一會兒后道:“不過既然勉仁兄,幼孜兄他們已經說起過那件事了的話,現在就要試探一下皇上對于漢王的態度了?!彪S即她叫來一名家丁,從懷中掏出兩封信交給他道:“你將這兩封信送到楊榮和金幼孜手上。就按之前已經安排好的法子。”
其實自從上次楊榮和林菁霜在長亭會見之時便談過要互通有無。不過朱棣登基之后錦衣衛便是遍布大街小巷,至于重臣的家里多多少少都會有一些,即使像楊榮,金幼孜這樣的內閣學士都是參與機務的重臣,朱棣雖說對他們十分信任也會安排一些耳目。
所以他們二人也算是同榜進士,雖不至于老死不相往來,但絕不敢過從甚密徒惹朱棣懷疑。
可是這些對于岳麟禹和雙姝來說卻并不是什么難辦的事——這些耳目的情況全都掌握在錦衣衛檔案之中,而林菁霜又是華胥盟的圣主,阿雪則是忍者出身,要想出個辦法逃過天地的眼睛或許不容易,可是要瞞過那些錦衣衛的耳目可謂是易如反掌。
過了不久便有一名監察御史上疏奏道:“漢王業已成年,本應出京就藩,然則此前因受封藩地偏遠,陛下因體念漢王仍從其居于京城。然此事終與禮制不合,與祖訓相違。伏請陛下擇一善地為漢王藩地?!?
想當年請求朱棣讓漢王出京就藩的奏疏就像雪片一樣堆到朱棣面前,就連當時的首輔解縉也曾勸過朱棣,就是這樣的陣勢也敵不過朱高煦的幾句哀求,最后不是奏疏被留中不發就是被朱棣斥責一番。
而今這樣一封奏疏上去,百官們也不覺得會有什么效果,哪知道這道奏疏前一天剛剛遞到內閣,第二天便有皇帝的朱批下達表示從其所奏。
很快便詔旨從宮里出來,移漢王藩地到山東青州,并命漢王出京就藩。這道詔旨一出來眾官員都是舒了一口氣:想不到憋了那么多年的惡氣這次終于出來了。
正當眾人正要翹首以盼漢王的車駕出京的時候卻得到了第二道消息:朱高煦連夜進宮又是故伎重演趴在地上哀求朱棣讓他留在南京,于是傳說中的漢王出京車駕便沒有出現他們的眼中。
阿雪垂頭喪氣地道:“霜妹妹,我還以為很快就能讓漢王出京就藩,想不到皇上還是將他留在京中了。”
“原本以為就連紀綱這樣深受皇上寵信的人,也只不過是一次彈劾便被凌遲處死。而皇上既然已經如此忌憚漢王了,肯定也就是一兩封奏疏的事情,哪知道只不過一次求情,就讓皇上收回成命了。”岳麟禹也是深為抱憾。
看著面前兩人沮喪的表情林菁霜卻是不以為意地笑了笑道:“不就是一次失算么?我又不是能掐會算的茅山老道,怎么可能算無遺策呢?你們也太抬舉我了?;噬虾蜐h王畢竟是父子,當年靖難的時候又多有護駕之功,和一個毫無瓜葛的紀綱自然不可同日而語。有錯漏自然難免。不過……”
林菁霜頓了頓又道:“之前楊榮大哥他們之前的諫言應該對皇上有所觸動的,如果這在以前雖然最后也是這樣的結果,不過絕對不會下那道讓漢王就藩山東青州的詔命。反而還會處罰那個上疏建議的那個御史。所以說不定皇上確實有提防漢王之心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