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邊說著一邊輕輕捋這鬢發續道:“而北方這些蠻族自古以來都是中原最大的威脅,現在北方既然沒有藩王鎮守就勢必要另找他人。可這樣又會遇到當年高皇帝的問題。”
這些事當年在秦淮河泛舟的時候也曾說起過,胡濙自然有印象,不過他仍是不解地問道:“之前姑娘也確實說過此事,可是這又有什么問題呢?”
林菁霜思索了好一會兒才幽幽地道:“剛才胡大哥說起皇上下詔工部疏浚運河,一來固然是為了向北方運兵和糧草輜重,二來我隱隱感覺皇上準備趁這疏浚運河的契機在北方營建一個軍事重鎮,而這個重鎮的程度絕對不會比京師城的規模小。”
“和京師城一樣大?”這下不光胡濙吃驚不已,就連另外三名侍衛也放下手中的筷子一齊問道。胡濙又接著問道,“當年太祖皇帝營建中都鳳陽的規模也沒有京師城大,皇上這要是在北方營建和京師城一樣大的城豈不是比中都還要重要了?”
“不錯,而且我覺得如果北方邊患如果這幾次北伐解決不了的話,這個重鎮的重要程度和規模極有可能比京師城還要大。”
“這……這不就是另一個京師城了么?難道皇上準備遷都么?”胡濙不知道為什么會想到遷都這件事。
“這個就不得而知了,不過現在的京師城雖然在江南富庶之地,可是對于北方邊患卻鞭長莫及。如果不設立一個陪都的話這北方中原之地極其危險,一旦有變極有可能就會重蹈永嘉,建炎的覆轍。再加上皇上在燕地呆了多年,對于北方的感情甚深。所以于情于理皇上必定會在北方甚至就是北平營建這座陪都。用以鎮撫北方。”
“可是這營建陪都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當年太祖皇帝營建中都最后不也是不了了之么?皇上真的要營建陪都群臣一定會極力諫阻的。”
林菁霜冷笑道:“中都的地位怎么可能和北平相提并論呢?中都歷來都從來沒有成為天下重鎮過,只不過太祖皇帝和那些開國輔運的元勛大半都是淮西之人,有些故土難離,衣錦還鄉的心情而已。”
她說著整理了一下衣袖后續道:“至于這北平當年就是遼國的南京,金國的中都和元朝的大都,歷來都是鎮撫北方的絕佳之地。如今又是皇上的龍興之地,地位自然大不一樣。皇上又不是庸懦之輩,群臣的諫阻難道就能打消皇上的決心么?只不過要花費些氣力和這些大臣周旋一下罷了。”
“可是我大明剛剛立國不到五十年,已經營建了兩座都城,又經歷了靖難,如果現在又要南征北戰又要營建新的陪都的話老命傷財恐有秦,隋之禍。”
林菁霜點點頭贊許道:“胡大哥憂慮的是,我想皇上此時雖然成竹在胸,卻隱忍不發想來也正是這樣的考慮,不過有些事如果現在不做,這后世君主恐怕就更沒有機會或者魄力去完成了。我現在有時也覺得當年隋煬帝是不是也有這樣的想法。才這樣窮兵黷武,大興土木。”
林菁霜此時所想完全是因為見到了華胥盟內錯綜復雜的關系和勾心斗角的傾軋才萌生這樣的念頭:這統領華胥盟這樣大的幫派所遇到的問題和治國不也或多或少有些類似么?
胡濙聽完這番話后怔怔地愣在那里半天:眼前這少女雖然年紀不大,可是就像能看透朱棣的心一般,雖沒和朱棣當面打過交道卻對于朱棣的施政有著十分準確的預判。眼前她說的新建陪都雖然看似天馬行空,但是細細想來卻是大有可能。
岳麟禹看胡濙如此神態便喚了他一聲道:“勉仁兄,你沒事吧?”
胡濙這才回過神來贊嘆道:“林姑娘的見識果然卓絕,怪不得勉仁,幼孜也在信中說讓我聽聽林姑娘的想法。也好將林姑娘的想法再寫信告訴給他們。”
林菁霜連忙避位道:“勉仁兄和幼孜兄錯愛,我本是一女流之輩只是一些淺見而已,只不過對于政事有些好奇罷了。也請源潔兄寫信告訴兩位,他們位在中樞決不可聽小女子戲言。”
幾人就這樣吃到了很晚,原本岳麟禹想再分開巡視福建接下來的幾個州府。可是胡濙見幾人剛分開兩個月期間岳麟禹便大病一場,便不再愿意分開非說在一起也互相照看也方便。岳麟禹見此情景也不便強求,萬一弄巧成拙徒惹人懷疑。
可現在正是林菁霜和趙懷真劍拔弩張的時候。雖說之前曾經說過要以圍困的方式對付趙懷真,可是他們一旦和胡濙走在一起許多事情便不好明目張膽地去施行。而岳麟禹又找雙姝商量,最后也沒商量出個什么結果,最后只能決定邊走邊想辦法、
既然七人又走在了一起,七人的日常便又回到了從前。白天岳麟禹和胡濙四處查訪,而晚上林菁霜便會在客棧之中處理華胥盟的事務。好在胡濙和三個侍衛十分信任他們三人,對他們根本沒有任何懷疑。
如果林菁霜前一天處理事務晚了便會借口沒睡好,第二天雇輛馬車和阿雪一起躲在馬車之中小憩。不過雙姝本就算是跟隨岳麟禹的家眷而已,而與胡濙以及那三名侍衛的關系也不錯,這樣躲在馬車之中小憩非但沒有惹來胡濙等人的反感,相反有時候胡濙等人還很關心地向岳麟禹詢問雙姝的境況。確實讓岳麟禹很不好意思。
趙懷真雖然已經知道那三院所發生的事情,并且也接到了林菁霜所寫的檄文,但是他卻并沒有立即進行平叛。其實想想也是,現在這反叛既然已經公開,就算平叛的話也要先盤算自己手上的實力。
趙懷真現在手上只有一院,就算想平叛也是力有不逮,強行平叛只不過是消耗手上僅有的力量而已。
不過趙懷真既然能當上這僭主之位自然不只是靠著他一身的武藝,還有他在盟內獨特的地位和威望,而玄武院本就掌握盟內所有徒眾的過往和履歷。
很快那青龍等三院中出身普通盟內弟子的君上,堂主,閣主就陸陸續續收到趙懷真所寫的書信。趙懷真既然出身普通徒眾,對于同樣出身普通徒眾的那些各殿閣之主來說這信自然能激發起他們的共情之心。
趙懷真此法便是想要從內部去瓦解三院的勢力。不過趙懷真千算萬算卻是漏算一招——這林菁霜的出身也不是三大家族。
也就在那些殿閣之主收到趙懷真的書信之后不久也收到林菁霜所寫的親筆書信。這玄武院在盟內算得上是手眼通天,可畢竟知子莫如父,這些殿閣之主的上司大多都是三大家族的人,林菁霜只需要稍稍詢問一下便不比玄武院的差多少。
更何況林菁霜學識匪淺,下筆成文往往能文不加點一氣呵成,此前也曾多次替岳麟禹捉刀寫奏疏。至于這些信根本難不倒她,甚至有些時候為了照顧那些徒眾的粗淺的學識,她還要求助岳麟禹故意弄一些粗鄙之文在信中。
雖說這盟中大部分事務還是先交由夏綾妍來處理,只有一些重大事務才會讓林菁霜來親自決斷。不過這寫信雖然對于林菁霜不算是大事,畢竟還是要一封封親自書寫,終究不是一件輕松的事。
雖然這些都是大戰之前的準備,不過誰都清楚大戰已經臨近便是誰也不敢怠慢。岳麟禹白天跟著胡濙尋訪,晚上便在自己的房間打坐練氣,精研第七層的天樞劍法。不過說是精研他也知道這天樞劍法也要因緣際會才能練成,只不過有準備總比沒準備強。
此外林菁霜也按照岳麟禹的意思暗令夏綾妍和周歸仁挑選一些得力的手下與緊緊跟在自己三天路程距離以外候命,只要一有機會便可帶著他們討伐趙懷真。
這天七人正騎著馬向下一個集鎮走去,忽然那個姓王的侍衛叫喊起來:“快看,那里居然有兩只白色的野雞誒。”眾人順著王侍衛的手指望過去果然見到在一棵樹上棲息著一對幾乎一模一樣的白雉,這對白雉生得比普通野雉還要大上一圈,而且除了雙腿以及頭頂以外通體潔白沒有一根雜毛。
眾人不敢靠近深怕驚動那白雉,只能勒住韁繩遠遠觀看。胡濙嘆道:“這樣的白雉從所未見,想當年王莽篡漢的時候就有人獻上白雉。想來也不過如此吧。”
侍衛老王也嘆道:“是啊,我家的老人家就說能看到這樣的白色的野雞就是這輩子最大的福氣了。”說著便暗暗祈禱道,“但愿我們能快點完成皇上交辦的差事。”而其余那兩個侍衛也同樣的祈禱起來。
正當胡濙等人驚嘆于能遇到這樣的白雉時,卻從耳邊傳來一陣悠揚的簫聲,這樣的簫聲胡濙等人都不陌生。
果然不多時這樹林中的飛鳥便朝他們這里聚集了過來,當然這種盛況對于他們來說也并不陌生。卻不知道那一對白雉居然也飛了起來,不過這白雉并不能久飛,這半飛半躍地跳下樹來之后依然是半飛半躍地朝他們這里靠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