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我嚇得閉上了眼睛。

我知道了。我知道為什么晉國無論怎么打總會節節敗退的原因！無論晉國為軍士們做了何等堅硬的鎧甲，都擋不住那條妖龍的血盆大口。

羯人的營帳里有妖龍作怪！

那妖龍，龍王沒有遣人去捉拿他么！

我再睜開眼，去跟蹤那妖龍的下落。果然，在丹江的水邊上，一團白氣截住了那妖龍。那妖龍變回本身，一團一團地吐出火來，火光頓時便把白氣灼散了。那白氣再次聚齊，成了一條白龍。白龍吞云吐霧，向火龍撒去一道道冰錐子。火龍又從口中噴出大火，大火灼化了冰錐子，往白龍圍過去。

我的心提到嗓子眼了。

那白龍回手護頭，火龍卻跑了。那白龍的鱗甲卻被火燒了好些。

我細細看著那條白龍。那條白龍回了人形。她果然是白雪。

我突然哭了，我心里莫名地很痛。

白雪久久不敢回來復命，是因為她沒有找回高飛揚。白雪流連在晉趙的戰場上，是因為她正在捕抓惡龍。可那惡龍何其狡猾，白雪一個人怎么是對手？

樊城失守，當陽淪陷，高悠揚又在哪里？

我滿世界找高悠揚。

我甚至是把所有司馬萬里可能出現的地方都找了一遍。

萬幸，司馬萬里和高悠揚在一起。高悠揚的樣子是受了劍傷，他的肩背已打不直了，他微微地咳嗽著。他也沒穿鎧甲，只在長衫外披了大氅，坐在帳中與司馬萬里商討戰況。

司馬萬里好像成了晉軍的主心骨。

司馬萬里的神情好嚴肅。浪蕩王爺都到了正經的時候，可見那戰事已經到了如何地步！

我朦朧著淚眼，再去找西邊的晉軍大營。哪里還有什么晉軍的旗幟，都是一樣的慘烈。向天歌斷了一條手臂，還騎在馬上單手拿大刀，領著士兵往前頭砍過去。

我沒有找到陸鴻雁。

只看到滿目的殘兵和敗將。

原來，我晉國真的慘敗了，就在這短短的時日里，以地崩山摧之勢。

是！

我晉國慘敗。

向天歌殘了，高悠揚傷了。高飛揚回不來了。陸鴻雁失蹤了。

他們都曾對我說會好好地回來！陸鴻雁出發之前還曾親口向我保證，安然無恙地回來，再八抬大轎地娶我到陸家去，如今竟是失蹤了。沒了他夾在我和高悠揚中間，我再不用擔心是該顧全高悠揚的心意還是我爹的臉面，我卻心里難過得很。

我哭了半夜。

為了我晉國的山山水水，為了那些傷了殘了死了的人，我的眼睛竟是哭出了血。

天亮了，九個龍兒一睜眼看到我那滴血的眼睛，簡直害怕。他們互相埋怨，絕不該教我那千里眼的法術。

黑石只是問我：“他們，就那么重要？”

我扭頭看黑石。我的眼睛已經花了。我看不清他的神色。我只有揣度著回答：“他們當然重要！我生是晉國人，死……是晉國鬼。晉國若沒有了，我又有什么臉面強裝成一個千金小姐。”

黑石只與我說：“我不能讓你下山去！你懂最好，若是不明白，我也不能讓你走。晉國的人和事，你且放下罷。”

我怎么放得下！我只說：“我不懂。我也不會放！我會和我的國家我的親人們，同生死共存亡。”

黑石命令我：“你不能再看凡間的事！好好養養你的眼睛。”

我低頭。我如今就是想看，我的眼睛也花了，看不見。

黑石說：“凡間的事，不是你想的這么簡單。你相信我！”

我卻忽然抓著黑石的衣袖，我說：“你是龍王！你可以多派幾條神龍下去助一助白雪！那條噴火的龍，他一口就吞了二十幾個晉國軍士。你知道，不是嗎？”

黑石任由我抓著他的衣服，只說：“我會讓白雪回來，那條火龍讓墨車去抓他。”

我默默地抓著黑石的衣袖。就算這么近，我依然看不清黑石的臉。

我突然央求道：“我求你，你讓我下山去吧！生也好，死也罷，我不怪你。我知道你保護了我一場，我只念你的情。讓我下山去吧！”

黑石抓住我的手，那手指冰涼。他對我說：“你要是不習慣這里，我讓墨轍把你家里的擺設都搬上來。在這兒給你造一個一模一樣的院子，你的丫鬟也給你帶上來。”

我哭了。我那眼里又涌出汩汩兩行血淚。

黑石伸手，輕輕撫住我的眼睛。他沉沉喚我：“別哭了。”

我卻忽然抓住黑石的手。我哭著央求他：“龍王，我不是她！我真的不是她！龍王，你相信我。可能是你認錯了，我怎么可能是她呢！我有母親，我母親叫高靨兒，我是我母親懷胎十月生下來的。我不是她！你相信我……”

黑石被我抓著手。

氣氛好沉好沉。

他的書房地上跪著滿屋子人。白霜帶頭跪下，金錢跪下了，墨車墨轍跪了，臨末九個龍兒也跪了。

黑石與他們說：“你們跪什么！起來。”

眾人起來，既不敢言語，也不敢離開。

最后還是黑玉發了言。黑玉說：“那個……我那娘，你別扭著我父親了。你先松開手，我父親眼下正忙得很，東海的蛟龍不懂事，我爹還要帶人去收拾他們呢！你這當老婆的，不該好好給他收拾幾件戰袍，臨陣吶喊助威一番么！”

我沒松手，只是哭得傷心：“我不是你們娘，我不是龍王的老婆，你們冤枉我了！”

小公主對我說：“你能不能別哭了！把人的心都給哭疼了。再說，你眼睛哭瞎了，讓你下山你也看不見。今天我和哥哥們都想好了，我們輪番教你幾個上好的法術。我保證，我們絕不把你從懸崖上踢下去了！我們好好教你，好不好？”

我說：“我不要學法術，我要下山去。”

黑玉干脆把我的手給拉回來，她訓我說：“你傻啊你！這龍山有我爹拿障子罩著，我爹的意思不就是防兒子防老婆被坑蒙拐騙么？你再求他，有用么？還不如自己漲幾個本事，自己正正當當地出去。我們學法術，就是為了下山去，去救你的表哥，救你的青梅竹馬！”

表哥，青梅竹馬。

龍王此時的臉色，居然很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