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安靜的出奇，誰都沒說話，江南出奇的平靜。

許久許久，被江南握著的手指微微動了動，她一下就感受到了，

“阿嬤，阿嬤？你醒了么？”

江南有些急切，輕輕拍了拍外婆的肩膀，看見外婆微微睜開的眼睛。

“阿嬤！你醒了！我去叫醫生。”

說完江南急切地按了好幾下床頭的鈴，賀歸見狀，也快速走到了床頭。

江奶奶沒說話，微微眨了幾下眼睛，示意江南她沒事。

江南憋了半天的眼淚終于啪嗒啪嗒低落下來，一滴兩滴，全滴在了外婆的手背上，外婆想抬抬手，多摸摸她的寶貝外孫女，可是手確使不上勁，這時候，一個醫生帶著一個護士推門進來了。

江南和賀歸退到了一邊，醫生給外婆檢查了生命體征，又扒開眼睛看了看說，

“目前病情還算穩定，沒什么大問題了，但是還要留院觀察幾天，可以給病人適當增添一些輔食了。”

江南忙走上前說謝謝，醫生說沒什么事他先走了，有事再叫他，江南乖巧地點了頭，然后賀歸送醫生到門口，又返回到江奶奶床前。

現在病房里安靜的不得了，誰都不說話，只聽見輸液管滴答滴答的聲音。

江南走到飲水機旁到了一杯水，把外婆的床微微搖起來，用勺子給外婆喂了些水喝，一口兩口喝下去，大約是嗓子不干了，外婆輕輕動了動嘴，

“江兒，阿嬤餓了。”

“那我去給你買點粥喝。”江南快速放下手里的被子就要去，賀歸站起來說，

“我去吧，你在這里陪著就行。”

江南想了想，也沒阻止，點了點頭，說了聲謝謝。

賀歸微微皺眉，正要轉身往外走，卻被外婆叫住，

“江兒，你去吧，讓小賀留下來就行。”

江南遲疑了兩秒，便說好，然后起身推開門出去了。

江南走了之后，病房里只剩外婆和賀歸，賀歸看著江奶奶的頭偏過來看著他，便神情柔和的走過去，

“奶奶，你是，有話要和我說么？”

賀歸聰敏，知道一定要讓江南下去買粥，不過是想支開江南，單獨對他說什么話罷了。

果然，江奶奶緩慢開口，因為身體還很虛弱，聲音很小，斷斷續續，但是賀歸還是認認真真的在聽，她說，

“小賀，你過來坐，坐到外婆身邊來。”

賀歸聽著便過去，端了板凳，坐在床頭，江奶奶便輕輕抬起已經褶皺的手，覆在了他的手上，用她時常撫摸著江南的額頭的帶著繭的手指輕輕在他的手掌間摩挲。

“奶奶？你，想說什么嚒？”

“誒，”江奶奶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像是要說出藏在內心很久的話，

“小賀啊，我們江南，出生就沒見過父親，母親也生下她就走了。她從小跟著我，沒過上過幾天好日子的。小時候啊，商店里掛的漂亮公主裙，她從來都只爬在櫥窗上看看，想去的游樂園吶，也只有等著每年春游才去，我只是一個退休教師，給她學完鋼琴，沒有條件讓她過上好日子了。”

江奶奶邊說，眼睛里的淚花就涌了出來，

“我們江南聽話的很，懂事之后就不問我爸爸媽媽去哪了了，她總說有外婆陪著她就夠了，可是我知道，一個人的一生，缺少了父愛和母愛，那是不完整的。”

“我有時候，蹲在墻角，看見她坐在門口，看著來來回回的父親牽著女兒的畫面，我總偷偷的哭啊，我想讓所有的磨難，都有我這個老太婆來承受！”

江奶奶說的很激動，那是她愛了十六年的孫女，如果可以，這一切，她希望替她承受。

“奶奶，這些年，她過的不好吧。”

賀歸眉間的思緒一直沉著，聽著奶奶不斷的說，聽著她不完美的童年，他便就后悔，應該早十六年就遇見她，他錯過了她，整整十六年。

可是他總有些慶幸，慶幸生活的不公，卻還是沒有磨滅她生生不息的希望，她還是依舊，長成了她最好的樣子，也是他最愛的樣子。

“小賀，我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了。”

終于，江奶奶還是說出了這句話。

“不會的，奶奶，您肯定……”

“小賀。”江奶奶打斷了賀歸的話，搖了搖頭，慈愛的笑了笑，拍了拍賀歸的手背，

“我自己的身體啊，我清楚的很，我這一輩子到這里，我知足了，可是我放心不下我的江兒啊，她還那么小，我總想著，以后有機會，看著她出嫁，親手把她送到他的丈夫身邊，看著她幸福，看著有自己的孩子，可是不行了。”

“奶奶，您……”

“小賀，你和我們江南的事情她不告訴我，我都知道的。”

“……奶…奶奶。”

“誒，我們江南啊，她那雙眼睛，哪藏得住事兒啊。她喜歡一個人，滿眼睛都是他。”

賀歸最終，還是低下頭來笑了笑，算是默認了。

緊接著，江奶奶也抹了抹眼淚，笑了笑，

“你人不錯，我們江兒跟著你，我也好放心了。”

“她過的太苦了，外婆就自私一些，外婆求求你，你一定要好好對她，你擁有的所有，你畢生的愛，都要給她，外婆就這一個愿望了。”

病房里安靜的很，只有賀歸的聲音，

“我會的。”

我會的，江南，我擁有的所有，我所有的愛，一分不少的，全都是你的，我也是你的。

“好～好～”

啪嗒～

江南推門從外面進來，

“外婆，你怎么起來了？我給你買了皮蛋粥，醫生說你可以少喝些，我喂你吧。”

江南說完，就打開包裝盒，坐在床頭，輕輕舀起一勺，吹了吹，送到外婆的嘴邊，

“吃吧，不燙了。”

江南兩邊臉通紅，應該是在外面吹了風，等她一口一口粥喂完，端碗要出去丟掉，賀歸跟著走過去，把她丟在沙發上的圍巾圍在她的脖子上，

“怎么出去都不帶著，著涼了怎么辦？”

語氣很輕柔，在江南聽來，真的是她無邊黑夜里的一絲慰藉，她總算松了松擰了一天的眉頭，輕輕眨了眨眼睛，

“著急嘛，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