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相問樂意:“你介意別人怎么看你?”
樂意說:“當然介意。”她努努嘴,“謠言傳著傳著,就成真的了。時間長了,鎮上的人會認為,我就是那么一種人。”
連相淺笑著搖頭,“書上有句諺語,謠言止于智者。”
樂意把臉探到連相面前,左右晃了晃,“你看我像智者么?”
不等連相回答,她緊接著說:“我不是智者,所以制止不住謠言。”
連相調侃著樂意,“你可以學著做一個智者。”
“學不來。”樂意搖頭,“智者都得看很多的書,我不愛看書。”
連相有點兒無奈的搖搖頭,笑著說:“那你晚上怎么辦?不怕他再來找你?”
樂意想了想,“要不,今晚上我睡在廂房?”
樂意本來也就這么沖口一說,但是等天黑下來之后,她想來想去,覺得呆在臥室不怎么安全,就搬著鋪蓋,來到了廂房。
廂房很久沒住過人,炕上放滿了雜物和草藥。她拾掇了好一會兒,才拾掇出很窄的一塊兒空地。
把鋪蓋鋪好之后,樂意上了炕,也沒脫衣服,直接就進了被窩。
她沒關燈,怕燈一關,小孩兒就會出來。開著燈,雖然不能保證小孩兒不出來,但是屋里亮堂著,能讓她覺得安全一些。
上半夜,她因為擔心和害怕,一直沒睡著。
十二點過了之后,她扛不住睡意,迷迷瞪瞪的睡了過去。
在樂意睡著之后,她頭頂上的燈泡,像是接觸不良似的,閃了四五下,接著,“呲啪”一聲輕響,燈滅了。
燈滅之后,她右邊的墻壁上,冒出一個比陰影顏色要濃黑些的黑影,伴隨著隱隱約約的念經聲,黑影慢慢脫離了墻壁,浮漂在了樂意上方。
黑影就是樂意昨晚遇到的那個小孩兒,已經過來好一會兒了,只等著樂意睡著,才滅了燈,從墻壁里鉆了出來。
他像昨晚一樣,挨著個的數著樂意的腳趾頭,每次數完十個,都搖搖頭,說數的不對。
來回數了七八遍,一直不是十一個,他有點兒生氣,把手抬到半空,想打斷樂意的腳趾頭。
不等他的手落下,廂房的窗外突然傳來一聲輕笑,嚇的小孩兒快速收了手,身形一閃,消失了。
樂意雖然睜不開眼睛,但是隱隱約約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兒。她也聽到了那聲輕笑,知道是拔殼來了,把小孩兒給嚇走了。
可拔殼只笑了一聲,卻沒有進來,而是和人在外面爭辯著。
樂意努力豎著耳朵,想聽清楚外面他們在爭辯些什么。可她越想聽清楚,就越是聽不清楚。
她努力的抻著眼皮子,想睜開眼睛,從夢魘里鉆出來。她想出去看看,究竟是誰和拔殼在外面爭辯,是那個小孩兒,還是別的妖精。
一陣不知從哪里鉆出來的暖風,輕輕吹拂到她的臉上。她無力的動了動嘴唇,不甘心的沉到了黑甜鄉。
在樂意沉到睡夢中不久,拔殼出現在了屋里,浮在半空盯著樂意看。他邊看,邊不時的搖搖頭,像是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事兒似的。
看了沒多一會兒,他側了臉,皺眉盯了窗戶一眼,緊接著,瞬間消失在了原處。
拔殼離開之后,從窗口飄進來一個高大的男人。男人渾身上下都包括著重重的黑霧,看不清楚他的面貌。
他如同拔殼一樣,盯著樂意看了一會兒,然后就悄無聲息的消失了。
太陽升到半空,樂意睜開了眼睛。她蓬亂著頭發坐在被窩里,皺眉想著昨晚上的事兒。
她敢肯定,昨晚是拔殼嚇走小孩兒。她還聽見拔殼在外面和人爭辯,只是沒聽清楚他們爭辯些什么。
“應該不是和那個小孩兒在吵。”樂意撓了撓額頭,自言自語著。
她想去問問拔殼,昨晚上除了他和那個小孩兒,是不是還有別的妖精鬼怪來了她這里。可她下炕之后,又改變了主意。就算她去問了拔殼,知道她家又來過一個妖鬼,她也整治不了,所以還不如不知道。
再說了,她也擔心,拔殼會因為她主動去找他,而纏上來。
她草草吃了飯,直奔杜婆婆家,想問清楚那個小孩兒活著的時候,到底是什么人,來樂家鎮又是找誰。
趕到杜婆婆家的時候,杜婆婆正在院子里曬太陽。見樂意來了,杜婆婆朝樂意招招手,讓樂意去屋里拿個馬扎出來,坐她旁邊一起曬。
樂意匆匆進屋拿了個馬扎,放到杜婆婆的搖椅旁邊,不等坐下去,就緊忙問杜婆婆:“杜婆婆,你能不能告訴我,那個數腳趾頭的小孩兒,來樂家鎮找的到底是誰啊?”
杜婆婆悠哉的輕晃著搖椅,半瞇著眼睛,溫聲回答樂意,“昨天不是跟你說了,不該管的,你不要管。他啊,不管來找誰的,反正不是找你。你別瞎操心,省的惹禍上身。到時候啊,你想甩都甩不掉。”
樂意坐下之后,把馬扎朝杜婆婆身邊拖挪了兩下,“我本來沒想管,可他昨晚上又來數我的腳趾頭。我都把鋪蓋搬到廂房了,他也能找到。而且,專等我要睡著了,才出現。”
杜婆婆歪過臉,瞇縫著眼睛看著樂意,“又找你了?”
樂意點頭,“是啊,又來數我的腳趾頭了。我雖然看不見,但是我總覺得他最后那會兒,是想打我。”
杜婆婆表情嚴肅起來,“想打你?”
樂意說:“是啊。要不是拔殼在外面笑了一聲,我肯定會被小孩兒打到。”
杜婆婆沉思著緩慢吸了口氣,耷拉著眼皮子想了一會兒,“難道他是你招惹回來的?”
“那個小孩兒是我招惹來的?”樂意心臟怦怦跳了兩下,后脖子一陣發涼。她抻了下嘴角,“不可能吧,不可能是我招回來的。”
杜婆婆半瞇著眼睛,盯著樂意,像是在審視,又像是在沉思。看了十來秒鐘,杜婆婆無奈的嘆了口氣,“我還以為是余樹惹回來的,照現在這么看來,我倒是冤枉了余樹。”
“你的意思是?”樂意抻著脖子,朝杜婆婆面前湊了湊。
“他啊,說不準就是你招惹回來的。”杜婆婆直起身,從搖椅上下來,讓樂意跟她進屋。
她讓樂意先進去,在樂意進去之后,她邁過門檻,轉身沖著門外呸呸了兩聲,目光兇狠的瞪著門口看了一會兒,才關上了屋門。
樂意悄聲問杜婆婆,“門外,剛才有東西?”
杜婆婆不在意的說:“是個愛聽壁角的小鬼兒,嘴很不嚴實。”
“哦。”樂意摸了把后脖子,渾身涼颼颼的,總覺得身后浮漂了個鬼,正在朝她脖子后頭吹冷風。
杜婆婆問樂意:“你前幾天都去過什么地方,有沒有遇到什么怪事兒?”
樂意歪著臉,想了想,“這幾天?我去山上摟了趟草,和欣欣去大廟逛了逛,再沒去過什么地方。”
她拍拍腿,“對了,我去大廟的時候,遇見了個黃皮子精。它把我引到一個破廟里頭,然后一眨眼,把破廟變成了特別富貴的房間。它也變成了個男人,躺在床上想勾搭我。”
杜婆婆眼里閃過擔心,有點兒不好意思張嘴似的,問樂意,“你沒和他怎么著吧?”
樂意用力搖頭,“沒有,當然沒有。它雖然挺好看的,但是太娘氣了,跟二姨子似的,我可不喜歡這樣的。而且我腦子里也挺明白的,它就是黃皮子,所以沒和它做什么。”
“沒做什么?”杜婆婆不大信,“它就這么放你走了?”
樂意回答:“它沒放我走,是拔殼突然出現,把它嚇走了。”
“拔殼?”
“是拔殼。”樂意做出認真誠懇的模樣,讓杜婆婆信她沒撒謊。
杜婆婆說:“這拔殼,倒是對你不錯。可能是因為你救了他的孩子,所以才一直這么照顧你。”
接著,杜婆婆問樂意,“那破廟里頭,你除了遇到黃皮子,還遇到了什么?”
“再沒有了。”樂意仔細想了想,確信再沒遇到什么奇怪的東西,朝杜婆婆搖搖頭,“只遇到了黃皮子和拔殼,別的什么也沒有。那破廟,里面連神像都沒了,只有幾張破爛桌子,還有幾個破蒲團。”
“蒲團?”
“嗯,很破很臟的幾個蒲團,亂糟糟的扔在地上。”樂意問杜婆婆,“蒲團怎么啦,杜婆婆?”
杜婆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但是并不打算告訴樂意。
她沉默了一會兒,從里屋找了個紅色的三角布包出來,讓樂意裝在兜里。她叮囑樂意,讓樂意一直帶著這個布包,這樣那個小孩兒就不會再來纏著她。
樂意問杜婆婆,“那,他會找別的人么?”
點了下樂意的額頭,杜婆婆責怪著樂意,“你自己的事兒都拾掇不好,還想管別人的事兒。別人的,你就別管了。等他找到自己要找的人,就會離開了。”
緊接著,杜婆婆趕樂意離開,“你趕緊回去吧,別老往我這里跑。我這里東西多,你身上陽氣又弱,一不小心,就容易讓它們粘上去。”
“你這屋里?”樂意四處掃視著杜婆婆的房間。
杜婆婆說:“對,很多東西,有小鬼,也有妖精,什么都有。”
樂意不知道杜婆婆說的是真是假,想問個究竟,卻被杜婆婆連推帶攆的,送出了門。
站在杜婆婆大門外,樂意皺眉撓撓頭,覺得杜婆婆對她的態度特別奇怪,和她進去時候,完全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