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9月，晚上10點，西市到文縣最后一班班車到站了。

車剛進大門，車上的乘客相互提醒，嗡嗡聲響成一片。

6個小時的車程，本來睡得正香的一些人也被吵醒，有些人懵懵懂懂站了起來。

“大家都別慌，還有幾十米，等車停穩(wěn)了……”

跟車的售票員大姐正在提醒大家，后面的話還沒說完，朦朦朧朧看見后排有個乘客扶著兩邊的座位急沖沖向前游動。

借著停車場的路燈，只見來人大約20歲左右，瘦瘦高高的，彎曲著背，雙眼通紅，兩只濃眉往中間緊緊皺起，一付苦大仇深的樣子。

本來打算刺幾句的售票員大嬸抿了抿嘴唇默默讓開道路。

不一時，車終于停穩(wěn)，車門剛打開，售票員大嬸正打算喊著讓大家?guī)Ш酶髯灶^頂貨架的行李。

“撲通！”

回頭一看，剛才那位有點兇惡的男子一跤摔在車門前，面朝地一動不動。

“哎吆！這是急得去投胎啊！”嘴里邊說邊快步下去查看。

拍了拍，沒見反應(yīng)，又推了推，還沒動靜，急忙喊還坐在座位上司機。

“壞了！你快來看看，這人像是摔壞了。”

這是一對中年夫妻檔，承包了文縣到西市的一輛班車，每天辛苦跑一個來回，一天有12個小時都在車上。

今天輪到最后一班，本來想著能回去好好休息了，誰想到出了這么一檔子事，這人要是摔出個好歹，自己估計別想撒的開手。

40多歲的司機這時也顧不得開了一天車的疲憊，幾步下車上前來到跟前，膝蓋彎曲，兩手抓起肩膀就把人翻過來，一只胳膊耽在頭下。

在兩人的注視下，一個20歲左右的大男孩，面部表情有點抽搐，雙眼直愣愣的沒有聚焦，頭發(fā)有點散亂，右邊臉上和鼻子還沾了一些灰。

大略看了下，沒有血跡，還有呼吸。

司機悄悄呼了口氣，晃了晃胳膊。

“小伙子，你沒事吧？”還是沒有反應(yīng)。

這時車上的人也陸續(xù)下車往前湊，除了少數(shù)幾個不愛多事的，不一會就在車門前圍了一個圈。

售票員大嬸見小伙子一直不吭聲，急的一只手往外一甩，對圍觀的人直喊。

“讓開點，讓開點，你們把光都擋沒了。”

不提售票員大姐著急上火，周圍眾人一片嗡嗡議論，卻說地上的這位腦海中也是好像煮粥一般，一團漿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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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覺睡得真舒服啊，感覺很久沒有睡過這么舒服的覺了，一個夢也沒做。不是感覺鼻子有點疼，真想一直睡著。

伍長樂剛“睜”開眼，感覺怪怪的，自己躺在地上，被一個40多歲的大男人摟著，旁邊還有一圈人在圍觀，昏暗的燈光下也看不清他們的臉面。

“你那塊不舒服？”

耳邊傳來一個中年女人的聲音，才發(fā)現(xiàn)還有個40幾歲的女的在身邊。

“什……什么不舒服。”他揉了揉鼻子，懵懵懂懂的回道。

耳邊傳來一片吵雜。

“小伙子摔傻了。”

“那么慌張不知道搶的干啥呀！”

“哈哈，這人太笑人了！”

“……”

“…”

他臉一紅，慌張張爬起來，仔細看了一下四周，發(fā)現(xiàn)一個人也不認識，扒開人群就往外走，也不管身后一片嗡嗡。

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場景，心里的疑惑一個接一個。

走近候車廳大門，看見玻璃門上倒映的身影。

猛的一頓，怎么這么眼熟，低頭看看身上，這不是自己年輕時候的裝扮么？還是郭富城式四六分的發(fā)型，自出獄后就沒留過這么長的頭發(fā)。

腦海里快速轉(zhuǎn)了幾個圈：這是……重生了？

以前也看過一些重生流的小說，主角重生的情景與現(xiàn)在是這么的相似。

手捏大腿狠狠地掐了一把再次確認，“嘶！”不是做夢。

正心情激蕩的時候，一陣悅耳的手機鈴聲打斷了他的思緒，掏出手機：諾基亞8210。

等等……

這是…大二開學(xué)前纏了母親好久，才買給自己的，睡覺都舍不得撒手的人生第一部手機，再次環(huán)顧熟悉的老車站。

那么現(xiàn)在是……大二開學(xué)后？

心里一驚，重生的喜悅戛然而止。

重生到了這里，那么……

父親……父親這時候可能已經(jīng)去了！

伍長樂忽然想哭，難道再來一次還是不能挽回心中最深的遺憾么？

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幻想父親發(fā)病時能早點被發(fā)現(xiàn)，或者當時是在大城市里可以做開顱手術(shù)，能把父親救回來，那么以后就不會發(fā)生那么多的事了。

以后……

……

不知道過了好久，伍長樂猛地一震。

是的！還有以后，以前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不能改變，那么以后可能發(fā)生的事就絕不能再讓他發(fā)生。

狠狠的按下接聽鍵，是大姨夫打來的，大姨夫原來是部隊的運輸兵，后來退伍安置到了縣糧食局開車，這次父親也是被他開單位的車送到醫(yī)院的。

匆匆說了幾句，掛斷電話出門搭了個載人3輪直奔醫(yī)院，這時候縣里還沒有出租車。

走進縣醫(yī)院，步伐越來越慢，過了一會兒，又快步邁向記憶中的地方。

進了病房，再一次看見父親扭曲的面孔，回想小時候父親關(guān)愛的笑容，寬厚的肩膀。

伍長樂不禁悲從心來，狠狠的跪倒在床邊，拉著父親粗糙的大手放聲大哭，好像要把這些年的心酸一次哭盡。

不知過了多久，“啪”肩膀給人重重的拍了一下。

“你把你媽勸勸！”大姨夫沉重的說到。

回過神來，原來母親也已經(jīng)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大姨二姨在一旁陪著抹淚。

慢慢走到母親身邊，時隔十幾年，再次見到母親，比最后一次探視自己的時候年青了很多，略胖一點，頭發(fā)也不見一根白絲。

只是眼角有點魚尾紋，雙眼紅腫，滿臉濕痕，憔悴至極。

母親李桂蘭抬眼怔怔的的看著他，旁邊二姨就勢勸道，“你別哭了，你看樂樂現(xiàn)在還在上學(xué)，以后都要靠你，你身體垮了以后樂樂咋辦？”

“媽！你別哭了。”

伍長樂跪倒輕輕摟住母親，緩緩的說到，同時心里暗暗發(fā)誓：媽，我對不起你，以后一定不會讓你失望！

這時大姨對大姨夫說，“你去把車開過來，先把人拉回去，醫(yī)院的手續(xù)明天再辦。”

伍長樂母親姊妹4個，大姨李桂芳，二姨李桂菊，母親是老三，后面還有個小舅李根生，現(xiàn)在都在這里，父親那邊只有一個堂叔今天也來了。

大姨因為是家里老大從小就照顧弟弟妹妹習(xí)慣了，結(jié)婚后性格也沒變，姊妹幾個不管是結(jié)婚，生孩子，或者夫妻拌嘴什么大小事都很操心。

人特別熱心，不一會就把人指揮的井井有條。

親戚們都默默地動了起來。

忙忙碌碌回到家后都11點了，上一世伍長樂混混沌沌，幾天都會不過神來，許多本來是當兒子該做的事都不知道怎樣插手。

這次忙上忙下，給父親洗澡換衣服等都親力親為，還不時安慰一下母親。

就這樣傷心的忙碌了幾天，終于把喪事辦完，伍長樂感覺像是完成了一次人生洗禮。

親戚們都說他好像變了，懂事了。其實不知道他只想通過疲憊來彌補對父親深深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