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安就這樣安安分分地住在了蕭家,平日里跟著彧清練習聚靈體的能力,得空還會在蕭震的教導下學習圍棋。不得不承認,這里比起關佳家壓抑的氛圍要更安寧更放松。轉(zhuǎn)眼間,六個秋冬就過去了。
彧清的妻子琉音是一個非常溫柔的女性,她出身于名門望族孟家,教養(yǎng)很好,迎安幾乎從沒見過她有什么強烈的情緒波動。但是今天,琉音顯然有些奇怪。她匆匆找到迎安,呼吸急促的模樣令人側(cè)目。
迎安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和鶴之先生一起執(zhí)行任務的岑賢者回來了。”琉音先是平復了一下情緒,“他還帶回了鶴之先生的……鶴之先生的衣服。”
迎安面色異常平靜,但在看不見的袖中,指甲卻已經(jīng)刺破了掌心:“在哪里?”
“就在正清院。”
迎安立刻使用瞬移向目的地瘋狂趕去。
“她已經(jīng)掌握瞬移了?”琉音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這是怎樣的天賦……”
沒在乎周圍人的心理活動,迎安此刻大腦一片空白。早在六年前她就知道那是他們父女間的最后一面,可是,當結(jié)局真正擺在她面前時,依然還是無法接受。
事實上,在她的潛意識中從來沒有放棄過僥幸的希望。迎安總是在自欺欺人,她告訴自己鶴之那么強大,也許有可能改變命運。可是迎安忘記了,她忘記了過去每一代關佳都很強大,他們獨立于所有家族之外,是暗世界最神秘的底牌,然而同樣的他們也都沒能逃脫命運的制裁!
關佳活不過三百歲,這是個詛咒,是強大到連外人都不能知道的力量的代價。而鶴之僅僅只有兩百歲,他是為了保護迎安才選擇死亡的。兩百年,在聚靈體漫長的生命中多么渺小多么微不足道,卻是關佳的全部……
明明是沒有血緣關系的聚靈體,卻偏偏會受到詛咒的傳承。
迎安推門而入,已經(jīng)顧及不到禮節(jié)。
房間里蕭震跪坐在最中間,他旁邊還有一個大叔。而他們中間的草席上擺著的,正是鶴之標志性的絳紫長袍。
見到她,蕭震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說:“迎安,過來跟你父親做最后的告別吧。”
她討厭告別這個詞語,但又不想錯過這次機會。
迎安于是行至距離衣服三步處,跪下磕頭。
聚靈體是多么可悲啊,死亡后連具軀體都留不下。
關佳家的意義尋常人不知道,岑柏生卻非常清楚。在虛圈的這六年讓他認識到鶴之是一個很容易相處也非常仗義的伙伴,他不由得對于迎安產(chǎn)生出同情與憐惜。
迎安行完禮,沉默地跪坐在蕭震對面。
“雖然你只有十二歲,但我想你完全可以自己決定未來。”蕭震嚴肅地說。
迎安抬頭看去,他知道蕭震這是讓她做出選擇,是繼續(xù)承擔關佳的宿命,還是尋求改變。
沒有猶豫:“我想去聚靈體學院。”迎安堅定地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好,蕭家永遠會支持你的選擇。”蕭震看上去非常滿意。
關佳從不需要系統(tǒng)的學習,他們的存在本身就是強大的代名詞。迎安的選擇代表著她決定改變傳統(tǒng)。但是,關佳依然是關佳,迎安雖然不甘囿于命運的束縛,也絕不會放棄關佳的驕傲。
迎安帶走了父親的遺物,她把它放置在柜子最下層。直到這個時候迎安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她真的失去了父親,永遠的失去了他……心中突然空落落的,不知什么滋味。
迎安撫上左眼,銀光一閃而過,接著她的氣勢突然發(fā)生了變化,她的身體漸漸變成實體,不同于靈體狀態(tài),倒像是人類。如果有任何一個聚靈體跨過設置在屋子周圍的結(jié)界進入這里,就會驚異地發(fā)現(xiàn)迎安已經(jīng)變成了人類的模樣。
人類都是虛偽的,是沒有心的。然而縱使變成人類,迎安還是不能感受到任何的放松。
她的嘴角露出一抹苦笑,緩緩放下了蓋在左眼上的手。所有的變化都在一瞬間消失,迎安暴躁的氣勢又恢復了之前的狀態(tài)。
“真是過分呢……”迎安諷刺地自語,“根本就是雞肋的能力。”
“請不要這樣悲觀。”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柔和好聽的女聲。
迎安警覺起來,她非常確定周圍不可能有人。
“閉上眼睛好嗎?我想跟你說說話。”那個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迎安發(fā)現(xiàn)聲音的來源居然是自己的大腦。
莫非……
她闔上了眼睛。
眼前是一片荒蕪的黑暗,而正前方卻有一個穿著紅色長裙的年輕女子,她長長的黑發(fā)無風自動,嫵媚而又嫻靜。
“我察覺到你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很不好。”她的聲音非常溫柔,“可是生活不就是這樣的嗎?充滿了離別和愁思。但我們必須堅持下去,才能看到光芒與希望。”
迎安沒有回答,而是問:“你是我的契約之靈嗎?”
女子似乎沒想到迎安會這么直接,她怔了兩秒鐘才給出答案:“是,我是你的契約之靈彼岸花。”
“那么,你的能力是什么?”
“……如果你這樣低沉下去,將永遠無法看到我的能力。”
“你什么都不懂。”迎安冷聲,“既然如此,我們也沒有必要談什么了。”她討厭被自己的契約之靈威脅。
“不要!”彼岸花急切地阻止,“請不要誤會,我絕對沒有任何威脅或者利用你的意圖。我們應該是最親密的伙伴,請相信我。”
迎安沒有說話,于是彼岸花接著道:“我被你的哀傷從沉睡中喚醒,但這種情緒非常影響我。而且雖然我不記得這樣的想法是從哪里來的,但我知道關佳的能力很強大,非常非常可怕。所以,拜托你一定要振作起來。”彼岸花朝著他深深鞠躬。
“……”迎安睜開了眼睛。
她正前方的地板上多出了一把銀刀,刀身沒有什么特殊之處,顯得平平無奇。但是,在迎安握住刀柄的瞬間,彼岸花突然閃過一陣暗紅色的血光,刀身上也出現(xiàn)了復雜的血色暗紋。同時,一股暖流自握刀處流淌過全身上下。
契約之靈是聚靈體最強大的伙伴,她倒沒有想到像是自己這樣佛系的聚靈體,契約之靈居然是一把刀?
“你的名字是彼岸花……”迎安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這世間唯有命運最是冷漠無情,就連契約之靈都無法逃過,被冠上了地獄之花的名字。
從這一天起,迎安決定討厭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