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山的北邊有一條小路，不知道通向何方，亦不知去往何處。許是哪個村落的人來來往往走出來的，從村子到城里去，換些物件錢財。

小路上有一個旅人，不似他人風(fēng)塵仆仆，倒是一身潔凈。長發(fā)用一根簪子卷著，蹬著一雙布皂鞋，身著一身月白袍。唇紅齒白，眉眼似笑，可謂稱得上是翩翩公子。

這旅人幾步之間便已跨越百米，并不是奔跑，就那樣悠閑地走著。聽聞有仙神者御天下大塊于無形，能縮地成寸，這旅人當(dāng)然不是，他只是掐了個清風(fēng)咒，使了張甲馬符罷了。

有路便有人煙，荒山野嶺走的多了，再走回到路上，竟有些莫名的親切。

“看來就快要到羽山了啊。”旅人說著，“一轉(zhuǎn)眼離家十二年，也不知家中如何，父母親是否安好。”

嘴角若有若無露出笑意，“或許已經(jīng)有了弟弟或是妹妹也說不定。”

…

這旅人名叫方涵，表字云之，自六歲起便被尊師接到浮玉仙山上修行，一晃就是十二年。

云之生在羽山城方家，這方家富甲一方，總攬全城的布匹生意，又有良田千畝。再加上一家人世代經(jīng)商，人脈廣博，穩(wěn)坐羽山第一大族的位子，就連羽山令李尹的李家論地位也無法與之匹敵。

方老爺老來得子，本來是喜不自勝，誰想到就在云之出生的那天，天降異人。

老爺子有些懵了，聽聞武人之極九品上大宗師可提氣橫空，乘風(fēng)九十丈，可從沒聽說過哪個武人能踏云而來，從天而降的。

這異人自號正延，從浮玉山道場而來，算得此子與其有緣，合該同他修行。賜號云之，約定好六歲之時接他上山，等什么時候時機(jī)到來自能父子相見。

六歲生辰宴上正延果然如約前來，把云之帶走，而方老爺則是對外宣稱云之被京城明都的大家名師收作弟子，修習(xí)道理文章去了。

一晃多年，早已經(jīng)沒幾個人還記得方老爺當(dāng)年的那個幼子，而時至今日，云之修行已滿，終還是被正延趕出山來，到人世間來歷練了。

“師父也真是，沒告訴我什么時候回山，倒只是交代了一聲回山之前把信交給堂庭山的古月大師，他的修為哪還需要送什么信嗎。”云之微微抱怨了一聲，隨即又綻出笑臉來，“前面就是羽山了吧，記得我小的時候經(jīng)常來這里放風(fēng)箏呢。”

羽山腳下是真的不適合放風(fēng)箏的，沒什么風(fēng)不說，還有著郁郁蔥蔥的樹林。在這里放風(fēng)箏，風(fēng)箏很難飛得起來，而就算飛的起來也很容易纏繞在樹木交錯的枝干上。

云之也不傻，那個時候的他執(zhí)意拉扯著侍女清兒來這放風(fēng)箏只是為了能體驗一下普通孩子都有的任性和天真而已。一直展現(xiàn)出聰明才智的童年，有多少事情是真的讓他開心的呢？讀書？寫詩？

當(dāng)然是和清姐姐一起放風(fēng)箏的日子才是最歡樂的童年。

羽山腳下的樹林外靜靜地停著幾輛馬車，幾個家丁老老實實的守著，不遠(yuǎn)處二十五六歲的青衣女子牽著一男一女兩個孩童放著風(fēng)箏。

“什么嘛？清姐姐，風(fēng)箏根本就放不起來呀！”女孩咬著嘴唇，氣鼓鼓的說著。

男孩也說著，“就是嘛，城南邊有一片空地，私塾里的同窗們都是在那邊放風(fēng)箏的！”

“但是你們的兄長小時候很喜歡來這里放風(fēng)箏的呢。”清兒彎下腰，撩了一下頭發(fā)，溫婉的說。

“總能從清姐姐的口中聽到云之哥哥呢。”女孩說道，“真好奇呀，云之哥哥是一個怎樣的人呢？大家都說他很聰明，很厲害，被京都里的大人物收作弟子了！”

“那又能怎么樣？”男孩撇了撇嘴，“一去十二年不回家，也沒個音信，害得娘經(jīng)常思念的半夜流眼淚。這種哥哥，我才不好奇呢！”

每次提到云之，兄妹倆總是這樣的場景，稍大一些的兄長總是對那個只聞其名的哥哥心懷芥蒂。

清兒也只能是嘆口氣，說到底她也只是一個為方家做事的外人，這些年來雖然地位提升了不少，但也沒權(quán)利摻和主家的私事的。

“很巧呢，清姐姐！”

突兀的聲音響起，嚇了清兒一跳，兩個孩子也一下子抓緊了清兒的手。放了一半的風(fēng)箏一下子墜落下來，云之眼疾手快，一把攬住風(fēng)箏線，稍一用勁，風(fēng)箏便騰飛到天上，隨風(fēng)飄起了。

回頭看去，剛剛那一聲清姐姐似乎還縈繞在腦海中。記憶里的影子和現(xiàn)實緩緩重疊著，“云，云之少爺？”清兒有點不太確定的說著。

“清姐姐變漂亮了很多呢，剛剛我都差點沒認(rèn)出來！”云之笑道，“現(xiàn)在清姐姐還喜歡吃桂花糕嗎？這些年我倒是一直惦念著清姐姐的桂花糕呢！”

“真的是云之少爺！”清兒驚喜的說著，“不是說去京都了嗎，怎么倒是從羽山這面回來了！二少爺，三小姐，這就是常說起的云之少爺哦！”

男孩女孩握著清兒的手，有點緊張的躲在她身后，終究只是兩個孩子，無論嘴上怎么說著，面對第一次見到的陌生人也總是會有些害怕的。

“嗯？”云之看了一眼清兒身后的兩個小家伙，“怪不得覺得有些親切，父親母親近來可好？”

“公子一走就是十二年。”清兒有些嗔怪地看著云之，“老爺夫人身體都還硬朗，就是許久不曾見你有些傷感……不說這些了，馬車在林子外面，老爺夫人知道你回來了一定會很開心的！”

“那我們先回府上吧，爹娘好些年未見，我也想念得緊。”云之點點頭，主動拉起了男孩女孩的手，“和哥哥一起回家哦，你們都叫什么呀？”

女孩有些怯生生地，一只手被云之牽著，身體卻躲在清兒背后只露出半個小腦袋，“我，我叫方晴兒~”

小臉微紅，還帶著些孩子怕人的青澀。

男孩卻不同，把頭扭過去，“哼，我才不要和你說話呢！”

清兒掩嘴笑著，“二少爺喚作方梓景。”

“方梓景？”云之挑了挑眉，“梓乃棟梁之材，撐天下之景，父親對你的期望看來很高嗎！”

方梓景幾次想著掙開云之的手，但是怎么可能掙得開。方晴兒倒是聽話，小臉通紅，乖乖的跟在云之身后走著。

出了林子，幾個家丁聽聞這個面如冠玉的少年就是大公子云之以后，連忙作揖。幾個人登上馬車，家丁催著馬向著羽山城的方向趕去。

鈴鐺聲叮當(dāng)?shù)捻懀椭R蹄的噠噠聲。

風(fēng)兒輕輕的吹，那是歸家的人啊。

人聲逐漸鼎沸起來，大街小巷的叫賣聲透過車窗的蓋簾傳入耳朵，習(xí)慣了山上清凈的云之不由得感慨了一句，“真是熱鬧呢！”

“京城明都那邊應(yīng)該是更熱鬧的吧！”清兒拄著下巴，望著云之的側(cè)臉。

“啊，”云之愣了一下，想起了當(dāng)年方老爺對外做出的解釋，“是呢！”

應(yīng)聲答道，心思卻是已經(jīng)飛出去了，京城——明都到底是什么樣子的呢？

馬蹄打在石板路上噠噠的響，隨著一聲馬兒的嘶鳴，車子漸漸停了下來。家丁掀起簾子，“少爺小姐，我們回府了，一會小的還得把馬車趕到后院……”

“我們下車吧。”清兒用眼神示意了云之一下，云之笑著，“到家了嗎，許久不曾回來，我那小院可還在？”

“當(dāng)然在啦。”清兒一個個把方晴兒和方梓景抱下車，“老爺吩咐著，每天我都會去打理呢，和走的時候一模一樣。”

云之也跳下車，看著久違的方府牌匾，笑了笑，叩響了方府的大門。

“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