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自從上次校園歌手大賽之后，學校就清凈了一段時間。主要是因為比賽結束之后一個星期就考期中了，這次成績……只能說一言而盡。

“歷鯤，你發現一個問題么？”

第一節課下課，申塵轉過身來騎在椅子上。我正準備去沖咖啡，聽他這么說又坐回了座位。

“嗯？怎么了？你發現龍哥藏在班級里的私房錢了？”

“我要是能發現還能告訴你？”

申塵翻了個白眼。

“你覺不覺得，侯若琳不像個高中老師。”

侯若琳是我們班的數學老師兼副班主任，一個很年輕的女老師。我們曾經開玩笑，說她穿上校服坐在班級里根本分不清是學生還是老師。雖然私底下和我們這些學生之間關系不錯，但是一旦涉及學習和作業，戰斗力立馬飆升，直逼獅子座黃金級圣斗士。

“嗯？此話怎講？”

我挑了挑眉。

“來來來，我給你盤點一下啊。”

申塵繞到我身后，用胳膊肘支在我的肩膀上。我看了看旁邊睡得不省人事的思悅和面包，給他比了個“噓”：

“小點聲，面包和思悅好像睡著了。”

“嘖，困成這樣，昨天晚上干嘛去了。你覺不覺得咱們班大事龍叔負責，小事侯若琳負責？”

我咂了咂嘴：

“這不挺正常么，她是咱們班副班主任啊。”

“但是……”

“哎呀別但是了。”

我打斷了申塵的話，端著杯子往前走去。想了想，又回到座位上。

“怎么，良心發現，不舍得打斷我了？”

申塵翹著二郎腿看著我。

“不，我是來找找面包和思悅的杯子，幫他們沖杯咖啡。不然等會上課了還睡著，龍叔會讓他們站著清醒的，到時候誰還陪我嘮嗑。”

好吧我承認，雖然我是慶外初中部畢業的，但是我的英語水平……大概am is are加一起認識不到五十個單詞吧。英語真是我的死穴，而且龍叔還是英語班主任，真的要了命了。

“呦，醒了？怎么困成這個樣子？”

面包睡眼朦朧的癱坐在座位上，我把杯子放在他的桌子上，還跟貼心的幫他打開了蓋子。面包握住了杯子，熱氣氤氳而上，在他的眼鏡上結了一層厚厚的水汽。

“昨天熬夜看書了。”

“嘖嘖，熬夜看書，你看我信么？”

我拿過他放在桌子上的數學練習冊，翻到了昨天的作業，舉給他看：

“反正你說你昨天看數學了我肯定不信。喏，昨天的作業，趕緊寫吧，下下節課可是數學。”

面包愣了兩秒，從我手里搶過了練習冊：

“嗨，沒事，反正下節課是英語，英語課上寫唄。”

說完，又趴下睡著了。

“醒醒，別睡了，大早上第一個課間就睡這么多。窗戶打開通通風，清醒清醒。”

我抬起頭倒吸了一口涼氣，不是英語課么，為什么侯若琳來了。

“你們班謝龍老師去外地開會了，這節課上數學。歷鯤你旁邊那個是誰？給我扒拉起來。”

我左右環顧了一下，攤了攤手：

“嗯？你說哪邊的？”

左邊于冕，右邊思悅，一個陪杜康喝酒，一個跟周公下棋。

其實我真的很好奇，侯若琳是怎么做到一邊笑一邊氣勢洶洶的從前面走過來。我趕緊站起來走到申塵的旁邊。一來是給她騰個地方，好有足夠的開大空間，二來……也是害怕技能范圍太大誤傷到我。

只見侯若琳三步并作兩步，從講臺三段位移直逼戰場。左手抓住思悅的耳朵，右手提起面包的領子，雙臂一用力，只聽一聲哀嚎：

“嗷……疼疼疼，醒了醒了。”

思悅一邊揉著耳朵，一邊坐正身子。

“沒睡著，就趴會。”

“趴會？那我剛才說讓你們醒醒怎么沒個反應？是不是就單純的不想搭理我？還有你于冕，拽領子不好使是吧？”

面包睡眼朦朧的又趴下了，侯若琳想伸手揪他的耳朵，但是面包居然用手把耳朵捂住了。

不過侯若琳還是有方法的，比如……揪住了他脖子上的那塊肉，手法像極了崔雪。

“起來，看你頭發油的，多久沒洗頭了？昨天干嘛去了困成這樣？又是英雄聯盟？”

“嚯，你還知道這個呢？哪個區？改天一起？”

我坐回座位上，從包里掏出數學書。

“哎呀，沒玩游戲，我昨天晚上熬夜學習來著。”

面包睜開眼睛，不過可能是因為他眼睛太小了，睜開和沒睜開沒什么區別。

“少來。學習了？練習冊拿出來，我看看你寫的怎么樣。”

侯若琳拿起桌子上的練習冊，面包想去撲救，但是沒抓到。侯若琳一臉冷笑的翻開：

“這空白的你告訴我熬夜學習了？于冕你膽子不小啊，拿著練習冊趴后面柜子上去，這節兩課站著聽。”

“你來太早了，本來想英語課寫的。”

面包晃蕩著腦袋，嘴里小聲嘟囔著。

“你等著啊，回頭我就把這話告訴你們謝龍老師去。”

侯若琳臨走前笑罵。

“這兩節課，站的我腿疼。”

侯若琳走之后，面包一邊捶腿一邊把書從柜子上拿下來。我穿好衣服，準備下樓去上間操。

“小鯤子，來給本宮捶捶腿。”

面包癱在座位上比出一個蘭花指，說實話看他這個樣子不像華妃，倒像是……

“大膽咖妃，以下犯上，拖出去賞你一丈紅。”

我學著他的樣子拿捏著腔調，說完之后自己都覺得惡心到不行。

“別鬧了趕緊走吧，昨天趙凱主任還說要抓遲到的，你想死可別帶上我啊。”

“哎，來了來了，真是要了命了。”

面包站起來捶了捶腰：

“老了，站了兩節課就受不了了，都怪那個老女人……”

“咳咳！”

面包話音未落，就聽到后門傳來了咳嗽聲。侯若琳正倚在后門看著他，四目相對，場面極其尷尬。

“若琳，你聽我狡辯……”

“不用狡辯了，今天我的晚自習加上明天數學課你都站著上。”

2

今天的晚自習上的格外無聊，林燦和思悅請假去補習班了，申塵被叫去藝體中心不知道干嘛了，唯一一個有可能陪我聊天的面包此刻正趴在柜子上渾身散發著幽怨的黑氣。

我長嘆一口氣趴在桌子上，早知道晚自習這么無聊，下午自習課就不該那么著急的寫作業，吃完飯就應該去對面書店買點雜志或者生物題回來。看來思悅說的沒錯，像我這種偏科偏出跨年級水平的人，有些科目就是死也學不進去。

比如物理，比如英語，比如數學。

我從桌子上的一沓書里翻出了我的數學答題卡和語文答題卡，兩張紙放在一起就是個成語——天壤之別。語文答題卡滿滿當當，像春天一樣生機勃勃，數學答題卡一片慘白，像冬天一樣衰草連橫。

講臺上，侯若琳正拿著成績單端詳著，時不時的皺皺眉。突然站了起來，拿著成績單走到教室門口：

“歷鯤，你出來一下。”

說完，走出了門。

突然被點到名字，我感覺從頭涼到腳，整個后腦勺都發麻了。看來她準備對我下手了，數學72，語文112這事真不能怪我。

我咬了咬牙站了起來，臨走前看到面包給了我一個“安心去吧”的表情，我在他屁股上狠狠地掐了一下，手感像是掐在了一個大籃球上。

“這次考試成績看了吧？”

侯若琳抱著胳膊倚在大理石窗臺上，雖然我的體積可以裝下兩個她，但是我還是感到了一種莫名的壓迫感。

“看了，一如既往的穩定。”

我擦了擦額頭上滲出的細密的汗珠。

“你別緊張，我又不是來訓你的。”

侯若琳收起了剛才的嚴肅，笑了笑：

“我看你的成績了，偏科有點嚴重。你生物是不是學的挺好的？”

“呵，我也希望我生物學的挺好的。”

“別裝了，我看你一到晚自習學生物，以后多分出點精力在數學和物理上，這次物理又考了四十分？”

我抓了抓頭發，嘿嘿一笑：

“沒，這次……36分。”

“其實把你叫出來是想了解一下艾思悅的情況，這次考試他退步挺大的，你知道怎么回事么？”

侯若琳把成績單遞給我，其實之前沒注意，現在仔細看看，思悅退步是有些大。除了物理和數學一如既往的差，他最拿的出手的生物和化學居然也崩了，只剩下一科語文還在堅挺著。

“可能……還不太適應現在的新班級班吧。”

“新班級？老師也沒變，他有什么不適應的？”

“那你就太不了解他了。”

我用胳膊支在窗臺上看向窗外，今天白天天氣晴朗，到了晚上夜空中也沒有幾朵云。我抬頭看著天空，已經很久沒見過這樣美的不真實的星辰了。

“他這個人很慢熱的，加上劉亦龍走了，雖然他嘴上不說，但是我能感覺到他很難受。”

我摘下了眼鏡，視線中是一片深邃的藍色。遠方的燈火變得模糊，看上去像是點點四散的光。

“艾思悅……心思太重了，而且他好像很不喜歡別人太靠近他。”

侯若琳和我一樣支在窗戶邊，若有所思。

“所以我覺得能跟他成為朋友我真的太牛逼了。”

我撩了一下頭發，十分感慨的說。侯若琳錘了我一下：

“你以為誰都跟你和劉亦龍一樣沒心沒肺？有些話我們做老師的不太好說出口，所以只能靠你們去開導他了。”

侯若琳站直了身子，拍了拍手上的灰。

“總之你多幫我們關注一下他吧。”

“這話說的，怎么感覺我跟他女朋友似的。”

我攥起拳頭，本來想捶她一拳，想了想還是放下了。畢竟從體積上講，她大概（一定）受不住我這一拳。

“再說了，他其實沒你想的那么慘，他……就是有點傻。”

“去你大爺的，你才傻呢你個二貨。”

第二天早自習前，思悅趴在桌子上聽我給他像說書一樣轉述了昨天晚上侯若琳和我一起趴在外面窗臺上的聊天內容，不僅詳實，而且生動。

好吧，是添油加醋。

“不管怎么說，若琳還是很關心你的對吧。話說回來，你最近怎么了，這次考試崩的這么厲害。”

我騎在申塵的椅子上和他四目相對，臉近的像是要親上了一樣。

“其實……是因為我考試那天發燒了，考生物的時候睡著了大題沒寫完……”

“你是不是人啊，睡著了都能考的比我還高？”

申塵不知道什么時候來了，掄起書包砸在了我的后背上。我趕緊跳起來，把座位還給他。

“睡著了還能比我高十分？你是妖怪吧？”

申塵像我一樣騎在座位上，一臉鄙視的看著思悅。

“我有理由相信你說這句話就是想在我面前裝一個蕩氣回腸的逼。”

“哎呀，人品好沒辦法，嘿嘿。”

思悅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抓了一把頭發。申塵把數學書卷成一個筒想要打他，但是被我攔下了：

“你倆有什么恩怨等會再說，你這幾天心不在焉又是因為什么？因為龍哥走了？”

“大哥，我有那么脆弱么？龍哥走了我也不至于鬧心倆月吧。再說這幾天總能看到他發空間，看他過的還不錯嘛，他旁邊那個金發碧眼的妹子就能證明他過的可比咱們滋潤多了。”

思悅騰的一下直起了身子，嚇了我和申塵一跳。

“那你這幾天……怎么回事？”

思悅愁眉苦臉的捂著臉趴在桌子上，半天憋出一句話：

“智齒發炎，牙疼。”

3

“所以……你跟侯若琳說思悅因為龍哥走了所以失戀了進而導致考試考崩了連帶著這幾天心態也崩了？”

晚餐時間我和申塵沒有去食堂而是在班級里泡起了酸辣粉。申塵一邊嘬著碗里的粉一邊說出這么一大串，聽的我這個難受。

“大哥，你說話都不帶停頓的么？怎么的，字燙嘴啊？”

“字不燙嘴，這個酸辣粉倒是挺燙的。”

申塵喝了一口湯，完全沒注意到思悅幽怨的眼神。

上午的時候思悅請假去醫院拔智齒了，一直到下午才回來。此時他正腫著左臉，一臉幽怨的坐在一邊看著我和申塵大快朵頤。

“你們倆為什么不去食堂吃？這不故意氣我么？”

思悅咽了一口口水，好吧我承認，這樣是挺殘忍的，而且據思悅所說，一直到消腫之前他都只能吃流食了，最快也要一個星期。

“這不是看你太可憐，想多陪陪你嘛，泡面中午就買完了，就等著晚上吃呢。”

我叉起一口面條放進嘴里：

“酸辣粉四塊五，等會記得給我。”

“屁，你就是這么陪我的？我一個剛拔了牙的病人，你倆在我旁邊吃酸辣粉？”

太饞人了，哦不對，是太殘忍了。

“哎呀好吧我承認，其實是饞了而且懶得去食堂了。哦對了，為啥你腫得這么大？我看別人沒有你這么明顯啊？”

我伸出手想要戳一戳他的腮幫，卻被他打下去了：

“別別別，離我遠點，疼啊。”

思悅趕緊伸出手護住了他的臉他現在的樣子就像是一只嘴里塞滿了堅果的倉鼠，死死的護住自己過冬的儲糧。

“醫生說我這個出了點意外，簡單來說……就是發炎感染的比較嚴重。”

我仰頭喝光了碗里的湯，端起兩個碗準備出去倒掉，申塵則留在班級里打開窗戶通風。這東西味道太明顯了，我一個鼻炎患者都聞得出來房間里飄蕩著一股淡雅清新的醋加辣椒油的味道。

“歷鯤，艾思悅在班里么？”

我剛洗完手從廁所出來，就在班級門口撞見了侯若琳。

“在，他大概正趴在桌子上懷疑人生呢？”

“嗯？怎么了？你又欺負人家了？”

侯若琳笑了笑。

“大姐，我哪敢欺負他啊，他那身材不欺負我就不錯了。他……等會你見到他就知道了。”

我甩了甩手，和侯若琳一前一后走進教室里。

“你們班這什么味啊，誰在班里吃啥了？”

侯若琳使勁的嗅了嗅，眉頭擰成了一根麻花：

“好像是……酸辣粉？”

“好鼻子，下回叫你一起。”

我從她前面繞過去打算回到座位上，侯若琳抬起腳想要踹我，但是被我躲過去了。

思悅用沒腫的一邊臉趴在桌子上一動不動，像一條沒了夢想的咸魚。我拍了拍他的背，好半天才給了我一個鄙視的眼神作為回應。

“還活著呢，活著就好，前面有一位美女姐姐找你聊天。”

思悅興奮的抬起頭，看到侯若琳站在他的桌子前后又趴了下去。

“艾思悅你什么意思，怎么，看到我很失望唄？”

“沒，就是現在不想讓你看到我的臉。”

思悅把頭埋進胳膊里，大概是不小心懟到了臉，我看到他的身子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怎么了？聽歷鯤說你出了點意外？頭抬起來讓我瞅瞅。”

侯若琳彎下身子，從側面想看看思悅的臉，但是被他擋的嚴嚴實實。

“哎呀好吧好吧，就是……稍微有點腫。”

最后思悅妥協了，坐直了身子。

“你這是……拔智齒了？”

侯若琳笑著問他。

“沒事，我也拔過，也就一周就消腫了。但是你這個好像比一般人大一點。”

“你也拔過？有照片不？”

我湊過去調侃侯若琳，卻被她狠狠地擰了一把胳膊。

“我有病么拍這個？艾思悅你跟我出來一下，我想跟你談談。”

“我現在開始理解你為什么說侯若琳像個幼兒園的阿姨了。”

我坐在座位上，咬著指甲對申塵說。

申塵轉過頭來，一直胳膊搭在我的桌子上：

“嗯？何以見得？”

“感覺侯若琳真的特別關心咱們，跟照顧幼兒園小孩似的。但是有時候又覺得她就是個同齡人，像朋友。”

我一邊咬著指甲一邊回憶著，說實話，剛認識侯若琳的時候感覺這個老師兇巴巴的，但是有時候她又像個大姐姐，一邊管教著我們，一邊保護著我們。

“可能這就是老師對于學生的愛吧，溢于言表。”

申塵挑了挑眉。

“其實我以后也想學師范回來當老師。”

“我可沒覺得侯若琳有多愛我，至少她罰我的時候絕對不是愛我。”

面包抱著球走進教室里，看他滿頭大汗的樣子就是剛剛打完籃球。

面包撩起衣服擦著額頭上的汗，我戳了戳他的肚子：

“你是怎么做到黑的這么均勻的？跟林燦一樣？”

下一秒我就后悔了，因為我的指尖沾滿了面包的汗。我嫌棄的在他的衣服上擦了擦，卻發現他的衣服也是潮濕的。

“你還好意思嫌棄我？我這么帥，讓你坐我旁邊我都沒嫌棄過你好吧？”

“臉不要就移植給需要的人，別占著茅坑不拉屎。”

我呸了他一下，回頭整理桌子上的一堆書。面包拿出柜子里的t恤，準備去廁所換下身上濕透的籃球服。正巧思悅回來了，看他的表情……好像還不賴。

“全須全尾，活著回來了，看樣子侯若琳沒為難你？”

申塵翻看著數學練習冊，裝作漫不經心的問。

“嗯，她沒說什么，就告訴我放寬心態，不用為了一次考試上火。還有……”

“還有什么？”

思悅笑了笑，說：

“還有……別總封閉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世界上還有很多人值得去見。”

思悅想了想，又說：

“歷鯤，謝謝你。”

“謝我？謝我什么？”

“謝謝你，讓我認識了你。”

空氣陷入了安靜，安靜的令人尷尬。思悅沒有繼續說下去，低下了頭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客氣。”

半晌，我輕輕的說。

“我回來了。申塵你這是什么表情？”

面包換上了他的紫色t恤，一回來就看到申塵姨母笑的看著手里拿反了的練習冊。

“我在笑，后面這對小夫妻終于開始相互表白了。”

“啊～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我狠狠的捶了申塵一下，想要捶面包，卻被他躲開了。

“別鬧了，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下周學校要組織年級籃球賽，你們……有沒有興趣？”

“沒有，再見。”

我盯著面包，惡狠狠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