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謝謝政哥哥。”

小張銘有些不好意思地接過飯盒，東西交接的時候兩人目光相會，他的小腿肚立馬一涼。

那眼神。

從很黑，很暗，很深，很糟糕的地方，以血肉與存在為代價，一點點爬上之后，看到明光之中未染塵埃之物。

“芋頭蒸肉，我爸爸只會這個。”

門外的人歪頭看著張銘，這樣說道。

“謝謝。芋頭蒸肉就挺好的。”

張銘把飯盒接過來，兩手端在身前，怯生生地低頭撇開目光，出于小動物一般的本能他回避了對方的目光，但出于父母的教養，他又無法從這里直接跑開。

“你喜歡吃芋頭嗎？”

門外人問道。

“還可以。”

張銘回答。

門外人盯著他看了一會，沒再說什么，連告別都沒有就轉身離開了。

這是他們兩個的第一次見面，不順利，但之后的情況大有改觀。張家的哥哥時不時會來看他，只要知道了他沒有東西吃，就會想辦法給他弄來一點。

有時候是幾塊糖果餅干，有時候一包干脆面，東西不多，但總能夠把張銘從難以忍受的饑餓當中拯救出來。

這么一來二去，一個多月過去，終于有一天，他提出來邀請張銘出去玩。

“你老是待在家里，會壞掉的，”

他這樣說道，

“下樓來，樓下不遠的地方就是小公園，我們可以一起在公園里面轉轉。哪兒都比蹲在家里墻。”

“可是……媽媽說要我不要到處去玩。”

聽到這話，張政鼻梁抽搐一般猛然一緊，浮腫發黑的眼瞼整個拱起來。但這表情轉瞬即逝，短到那個時候的小張銘完全沒有看出來。

手里的雪餅功勞不小。

那之后，堂哥張政就鍥而不舍地不斷邀請，不斷告訴他樓下的小公園有多好，有多少神奇的花鳥魚蟲，多少隱秘的角落永遠不會被人發現。

一天，小張銘終于動心，松了口，

“今天我作業在學校就寫完了，可以下去看一眼。你上次說可以抓得到蟬，是真的嗎？”

給出了肯定的回答之后，張政立刻轉身向樓梯下，一步三級，步子飛快，眨眼就看不見人影，而張銘則在后面焦急追趕，

“哥哥，你等等我。”

他焦急地呼喊著來到了樓下，在樓門口才終于見到了自己的堂哥。

張政，兩手插兜，站著那兒，看他一眼，什么也沒有說，轉身又繼續往公園走。

張銘慌慌忙忙跟了上去，兩個人來到公園里面，張政帶著他轉一圈，鉆了一些樹叢，給他指點了一些看得到瓢蟲蚯蚓和蟬的地方，天色很快變暗，張政興致還很高，但小張銘心里慌起來了。

他媽媽曾律師雖然有些時候回家很晚，但也有天黑到家的時候，如果那時候他不在家里事情就糟糕了，

“政哥哥，我媽媽要回來了。”

他捏著自己的手指說道。

張政沒理他，又繼續往樹叢里面走了一會，小張銘又開口說道，

“政哥哥天快黑了，我媽媽要回來了。”

張政還是沒有理他。

到了第三次，他拉住了張政的衣角之后，對方終于回頭，

“你想回去就自己回去。”

張銘聽到這話有些驚訝，他以為對方會把自己送回家，但現在顯然堂哥張政沒有那個意思。

他有些害怕，但也沒有說什么，他是個乖孩子，是個不惹禍的孩子，他找得到回家的路。

“哦，那我走了。”

說完這句，在張政的注視之下，小張銘轉身從樹從里鉆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