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銘從褲兜里掏出來一板藥片，一手兜住，另一只手順著鼓起來的塑料泡一捋，幾片藥片落在手心里，堅實的觸感穿過籠罩世界的疼痛。

巴掌往嘴上一捂，仰頭，藥片下肚，手里的那一板收回口袋，印著東西的那一面隱隱約約可以看見四個漢字——卡馬西平。

他張開嘴，伸長舌頭想要消去喉嚨里干咽時所留下的異物感，手上一刻不停地掏出了自己的手機。

他按住三，想要用快速撥號打給伍濤，但手掌因為出汗濕滑誤按到另外一個鍵上，手機的右上角突然點亮，射出一道強光。

【干！防滑按鍵沒一點用，手電倒是比白天還亮】

他慌忙看向自己前方不遠處那個穿著襯衣的身影——她還在，她還沒有發現自己。

短時間的相視再一次帶來劇烈的疼痛，張銘捂住自己的額頭，用有些顫抖的拇指關掉電筒，按住了數字，屏幕上很快閃出一列153開頭的數字，他把電話舉到耳邊，

嘟——

“銘仔~你這是又看到哪個倒霉鬼了？”

“你怎么知道？”

張銘扶著電話，帶上之前收起來的墨鏡，開始加快了腳步，他必須跟上那個女孩。

“這才不到半夜一點嘛，你不會這時候開始打游戲，其他的小事你會發消息，而且……這不是正在季節里面么？”

【興奮……有點過于興奮了，有前置情緒，肯定沒睡。】

“考試周而已，說季節有點過了……你不用復習的嗎？每天搞這么晚。你本來就住在外面，大一再掛科，學院里面肯定會重點關注。”

“這段時間那個啥……限定掉落、月末的排位要沖一波、再加上九月的展子，考試……開玩笑——別說這些無聊的了，你那邊什么情況？”

【完全聽不出來焦慮，看來這家伙真的是一點都不擔心，明明是第一個學年的期末，這家伙心真是大。不過如果他心不是這么大，我們也維持不了這個朋友關系就是了。】

“有個女生在臨湖那條路來回轉，我隔著老遠看了她一眼，頭就疼起來了，拿鑿子敲那種。”

“真的嗎？”

女生突然消失在一個拐角，張銘慌忙加快腳步想要追上去，結果一聽到這句話，后腦一嗡差點沒被絆倒，他慌忙說道，

“阿濤，你不要這么……緊張，我有點撐不住。”

“……”

電話里沒有聲音，這是二人多年以來的默契，他知道伍濤正在調整情緒，只有他完全調整好了之后才會再開口。

其實他每次都懷疑那家伙趁這種機會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他從沒有見過其他任何一個人能夠像伍濤一樣隨時能夠把自己的強烈情緒完全消除。

不過對于這一切，張銘只有由衷的感激。

他重拾氣力，穿過女孩消失的路口，看了一會，立刻發現了女孩的行蹤，她又在拐彎了，張銘立刻跟了上去。

“好了。你那邊怎么樣，還撐得住不？”

聽筒里傳來熟悉的聲音，原本的緊張感已經徹底煙消云散。

“還行，我維持著距離，還帶著墨鏡，反應不是太強。”

“唉……要是能直接報警就好了，省多少事。”

“‘警察叔叔你好，我是一個臨床確診的精神病，我看到一個女生，然后自己突然頭疼起來了，所以你們應該把她管制起來，防止她自殺？’得了吧，警察還有正經事要忙。而且我也不是百發百中，你忘了上次那個了嗎？”

“啊……那個……”

“你要是笑出聲來了，我們朋友就沒得做了。”

“我不出聲你還不是聽得出來。而且你這話說的，好像你還有其他的人可以當朋友一樣。”

“……”

“哈哈哈哈，對吧！那家伙轉眼就看上你了，簡直了！”

“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他看上的是你！不是我！”

“你不用抵賴了，同學，你的光榮事跡將會在艾澤拉斯###的水區永遠流傳下去。”

“等等，那個帖子你還沒有刪？！”

張銘這么說著，換了一下扶著電話的手，把貼在左耳的電話移到右耳上，原本被壓緊在墨鏡腿上的耳朵傳來一陣酸疼。

女生還在繼續向前，張銘看著她行進的方向，皺起了眉頭。

“刪了刪了，放心。”

“阿濤，自殺我看不準，你說謊我還是認得出來的。要是今晚我再找到那個帖子，你寒假在動漫社的那些事情我會150%地全部告訴林霈。”

女孩又轉彎了，朝著張銘之前所猜測的方向，他稍稍猶豫，但最終還是跟了上去。

“150%什么鬼，那個置頂了啊，我沒有權限的，你不要這么沖動嘛。”

緊張透過話筒毫無保留地傳來，張銘立刻扶著自己的額頭停在了原地。

【要命……這家伙，至于嗎？】

張銘看著女生走進一扇鐵門，說道，

“怎么樣？你那些破事讓林霈知道了一半至少就得折進去一條腿，你可想清楚。”

“你等等，我聯系版主……你這家伙下手可真狠啊，150%，早知道不跟你說那些事情了——當初你跟追她的時候，我可沒有下過這么黑的手。”

“但她最后答應的是你，而且我今晚的事情已經結束了，那女生進了宿舍區。你跟林霈打個招呼，在她們那邊，不是十四棟就是十六棟，讓她從窗戶看一眼，白襯衣黑長褲，高馬尾，很顯眼的，一會那個女孩進了宿舍門給我消息。”

“這個點？這都……行吧，我給她打電話。你藥效該來了吧？小心一點，感覺不對就給我打電話，你人在哪呢？”

“東小門后面……謝謝你。”

“沒事，帖子我沒刪。”

“喂！”

嘟——嘟——嘟——

張銘把手上的電話收進口袋，晃晃悠悠地走到一處墻角，貼著墻坐下。

止疼藥的效果如期而至，脖子上面幾乎感覺不到重量，眼前所有的東西都開始出現重影，花花綠綠一大片，想要抬手撐墻，卻把手舉到了面前。

不想死就行。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手機傳來叮咚一聲，張銘拿起來一看，發件人是135###，他從來不存聯系人的名字，他記得每一個值得自己知道的號碼，空閑太多，號碼太少。

點開來，瞇著眼睛看了好久，最終發現全文內容只有一個句號。

他苦笑兩聲，扶著墻慢慢站起來，開始慢慢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