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丞相這一問,本意是想要提醒顧謹這等后宅女子對于前朝之事不該頻頻發問,話一出口他卻緊接著一愣。
那少女真的還有問題要問!
只聽她神色淡淡,并無多少喜怒哀樂現在臉上,說出來的話卻總是令衛丞相一驚。
她點頭,又問:“敢問相爺,若要治理水患,可是要修河堤,改河道,打壩淤地,減少洪災?”
這話一出口不只衛相,就連陸歸堂也跟著驚了一驚。
衛相顫顫而問:“你一后宅女子,如何知道這許多治理水患之事?”
言外之意,顧謹說的并無差錯。
顧謹再一次斂目,她無法回答衛相的問題,也無法解答陸歸堂眼神中的疑惑,因為這一切都來自于她比旁人多活了那十年。
那十年里湘北水患同今一樣危急大貞安慰,今圣彼時命人打壩治水,修堤改道??墒聦嵶C明這法子對于當年湘北那場水患用處并不大,湘北百姓民不聊生,水患橫行兩年之久。待那水患平息之時,湘北連了定州全部成為空城,大貞耗損數萬百姓,人力上已然吃了虧。
這是顧謹知道的,也是上一世大貞國上下人人都知道的。
她帶著上一世的經驗,來解這一世的危難。
衛丞相和陸歸堂等了許久,都沒有等到少女的回答,衛丞相還愣著,陸歸堂卻已經了然一笑。
她不會回答了,她總是不會回答陸歸堂的這些個疑問,卻又兀自做著那些驚世之舉。
陸歸堂頗有趣味的一笑,捏了桌上一顆葡萄入口,而后又問顧謹:“不錯,正是修河堤,改河道,打壩淤地,減少洪災。顧小姐可是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顧謹終于正色看了看陸歸堂,原以為他一代勛爵貴胄,自不用真的把那些仁義禮智放在心里,卻見他問顧謹之時神色頗令人觸動,是真心實意為了湘北百姓而發問的。
顧謹抿了抿唇,這個問題,是需要答的。
“有。修筑河堤是為了不讓洪水漫過河堤,改通河道是為了引流水渠,打壩淤地是為了減少水患。卻不知這些個法子上一回都已經被舒王殿下用過了,如今洪水去而復返,并非天災,而是人用的法子不對,那便要改策略,換方案?!?
衛丞相聞言這才忽然回了神,顧謹的話,他是越聽越覺得有道理。
他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邊琢磨邊說:“那依顧小姐的意思,是還有更好的策略?”
顧謹一笑,自始至終面若秋霜的女子終于和顏悅色了些。
論起其他的策略,她也有。
“相爺是大貞國第一憂國憂民之人,您聽到那水患災禍之時甚至夜不得安眠,卻并不是擔心水患難以治理,而是憂心湘北百姓的生死。”
衛丞相與陸歸堂互看一眼,眼底里俱能看見對方眸子里的神采奕奕。
衛丞相一雙手竟抑制不住的有些微微地顫抖,這些年來少有人能夠知道他心中所想,如今眼前少女竟成了第一人。
他連忙起身,但顧謹面前長揖一禮,顧謹慌慌避開,這一躲避又險些撞在了起身的陸歸堂身上。
顧謹臉色一紅,饒她有那么好的修養,竟被眼前這兩個男人弄得手忙腳亂。
衛丞相情緒有些激動,他逮住顧謹不放:“顧小姐,那你快些說說,那治水的更好策略,究竟是什么?”
唯有盡快治理好了湘北水患,湘北百姓才得以從那水深火熱的泥潭里解脫出來。
卻見顧謹微微搖頭,再一次語出驚人:
“相爺既然憂心湘北百姓,卻不知道水患當頭治水是一方面,救人也是一方面?我們一味地治水,百姓們卻也一味地害怕、逃竄、求生,如此一來沒有人敢去修堤壩改河道,到處都是生靈涂炭。若能在此之前先安撫好百姓,為百姓找好去路,給他們糧食被褥,不求廣廈千萬間,但求給百姓一點活下去的希望。”
給百姓一點活下去的希望。
衛丞相的眼眸中隱隱有異光閃動,這些道理他思索了大半輩子,卻不如面前少女一句話來的明白!
先安百姓,讓那些青壯之年父母有安歇之地,子女有安穩之食,他們才能有那舍生忘死的決心去共克災難,否則只靠朝廷派去的人是萬萬不夠的。
衛丞相和陸歸堂正驚嘆之際,卻見顧謹又抿了抿唇:
“但這只是第一步,若是如此仍舊不能解湘北水患,不若干脆改河為湖,以求安穩?!?
改河為湖!
那從前用的是修改河道的法子,既費人力又費時間,又因湘北深居內陸,這法子并不算好事。
世人怎么就不知變通,竟想不到還有這改河為湖的辦法!
少女一番話,解了大貞上下的燃眉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