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興八首》男生背的很順，鹿念看他意猶未盡的咽了口口水，張嘴就要念下一首，窗戶內的同學們早就聞聲看了過來，嘴上都帶著笑容。

她被驚訝到呆滯的眼睛倏地回了神，見班內背完的同學們興致勃勃的樣子，連忙組織語言點評：“你背的……真好。”

男生靦腆的笑了笑：“我從小學朗誦。”

鹿念心想居然還有朗誦課外班嗎真的是大開眼界。

男生見鹿念不在說話，自顧自的準備背《登高》：“風急天高——”

“等等！”鹿念急忙打斷，謹慎地又后退了兩步，生怕自己再遭一次無妄之災，她眼睛悄然一垂，主意就來了，“不要急，你先告訴我你都背熟了嗎？”

男生不知道這是個什么意思，茫然點頭。

鹿念四平八穩的看著書，沉穩的推了推眼鏡，溫聲問：“風急天高猿嘯哀下一句什么？”

“……渚清沙白鳥飛回。”

“不盡長江滾滾來上一句什么？”

“無邊落木蕭蕭下。”

“這首詩最后一句什么？”

“艱難苦恨繁霜鬢，潦倒新停濁酒杯。”

“第五六句是什么？”

“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臺。”

男生說完，又被鹿念用這種方法把《詠懷古跡》給背了，成功被帶了一波節奏，完全忘了朗誦班老師一番諄諄教誨，讀的那叫一個平鋪直敘。

最后一首背完，鹿念滿意的合上書：“可以了，你背的很熟，進去吧。”

男生撓撓頭，總覺得哪里不對勁，但還是感激的道謝：“謝謝，麻煩了。”

看著男生遠去的背影，鹿念突然想起了在哪見過他。

去年的元旦晚會上，有一個獨自朗誦《沁園春》最后淚灑禮堂，扔掉話筒振臂高呼少年強則中國強，成功得罪了年級組所有語文老師藝名“孤獨的朗誦者”的同學——不就是他嗎。

鹿念突然就覺得其實理科一班真的是臥虎藏龍人杰地靈啊。

走了這位“孤獨的朗誦家”剩下的幾個人都憋著笑低頭繼續背書，一時間還能聽見撲哧撲哧的語氣助詞出現在杜甫老人家的哀怨的詩句里。

鹿念心里也覺得好笑，嘴角微微彎起，笑的比較內斂。

但是……真的好好笑啊。

···

接下來，前門那兩個男生陸續背著詩，雖然有些磕磕巴巴，但是也還算連貫，此時距離下早自習，只剩下十五分鐘。

如果剩下那三位背的還算熟練的話，三個人加起來撐死了也不會超過十分鐘。

到時候早自習還剩下五分鐘，她可以把昨天沒看的那篇文章給看了。

如她預料的一樣，裴舒白率先熟練地背完了三首詩，背完以后揮一揮衣袖瀟灑的進了教室，不甘其后的傅寧連忙拿著書走上前來，“我也背完了。”

鹿念點點頭，示意他開始吧。

男生爽朗的聲音猛地一個抬高，抑揚頓挫：“玉露凋傷楓樹林——”像極了孤獨的朗誦者的同伴。

鹿念又被嚇了一跳，心想怎么你們一個朗誦老師教的嗎。

她捏著書頁，非常想打斷這道慘無人道的精神攻擊。

但是傅寧語速很快，他雖然抑揚頓挫，但他也使用了2倍速加速，感覺就像吃餛飩燙到嗓子一樣，混沌間一切都結束了，這讓鹿念找不到絲毫帶節奏的機會。

等他面不改色迅速有力的把三首詩背完以后，鹿念的眼神也徹底沒了光彩。

像極了奄奄一息的咸魚。

傅寧身后單手拿著書的男生笑了起來，聲音低沉，聲線有些涼，那只修長分明的手指捏著書頁，側過來的臉上難得沒了戾氣，眉眼干凈的的半瞇著打盹，散漫道：“背完了就滾進去，別擋著我學習的路。”

他看起來心情真的好了許多，語氣都帶了些笑意。

終于到最后一個了，鹿念心里喘了口氣，覺得這六個人比半個班的人都難對付，她看著江行懶洋洋的踱步走到跟前，啟唇念道：“玉露凋傷楓樹林——”

聲音沒有絲毫起伏，是好聽的中低音。

但是鹿念絲毫沒有分心，眼睛隨著他背書的速度比對著面前的書，并沒有選擇在心底默背——因為這樣可以不過腦子。

她站了老半天真的很疲憊，再加上心靈上受到的刺激，覺得自己滄桑了好幾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