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之濱，有一座矮山。

山雖矮，但是陡峭。山上樹木蔥榮，怪石嶙峋。

距地面四五十米高的半山腰，有一個天然形成的石窟，一人高，深約丈許，石窟前是一塊突出的平臺。

一只野猴蹲在石窟前，啃食桃子，忽然間風起云涌，電閃雷鳴，猴子扔下桃子，逃離平臺。

滾落的桃子掉入石縫泥土之中，半年后的春天發出了一株嫩芽。

轉眼間幾年過去，嫩芽長成了一株歪曲的桃樹，結出了又青又硬又小的毛桃。

平臺位置奇特，面向海洋，每每海上風云涌過來，常常會在這里與山上的植被山石產生雷電。

可憐的桃樹每年都會被雷電摧殘，可每次又會倔強地在燒焦的樹干下方發出新的嫩芽。

一日，有神仙騎鶴從海上來，落在平臺上休息，神仙伸手摘了一枚青桃，在白袍子上蹭一蹭，放入口中。

望著桃樹上斑駁的雷劈痕跡，仙人臉上蕩起一絲笑容。

“哪個野猴把你種到了這里，年年遭雷，天意要你受盡折磨啊。今天相遇也算緣分，吃你一枚果子，就送你一場造化。”

仙人手指點在樹根上，一團紫光閃現，然后消失在樹根處。

桃樹枝葉無風自動，搖擺著似是感謝。

仙人哈哈一聲，駕鶴離去。

日子一天天、一年年過去，承受了無數雷擊的桃樹終于開啟了靈智，吸收著天地間的靈秀之氣，蘊養壯大著自己。

五百年過去。

……

一只狐貍四處覓食，偶然到了這里，感受到了桃樹四周的靈秀之氣，沉醉無法自拔，于是盤亙于此，不愿離去。

風雷如期而至，狐貍沒來得及退走，被閃電擊中。

死去的狐貍身上冒出一團紅光，受了桃樹吸引，消失在焦黑的桃樹枝中。

受過千萬次雷擊的桃木是最好的養魂木，狐貍只剩了魂魄躲在樹內，兩者相依生存。

又是五百年過去。

……

矮山所在的臨海已經是一座繁華的城市，高樓林立，車水馬龍。

市內中山路上，一個年輕人頂著烈日，蔫蔫地走著。

年輕人是方程恩。一個畢業兩年仍在找工作的吊絲。

之前的工作總是不順利，或者因為看不慣辦公室內的勾心斗角，或者因為心直口快頂撞上級，或者因為覺得大材小用，總之，他再次踏上了找工作的路。

口袋里沒錢，手機里也快沒錢了。

這次面試又夠嗆，光看那面試官的嘴臉就知道。

天橋下稍微涼快點兒，方程恩停下腳步。橋底墻根那兒有個算命的，生意也不好，正閉目養神。

方程恩走過去，腳步聲驚醒了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看了一眼方程恩，露出一個自以為神秘莫測的笑容，這才開口道：“想算什么？”

方程恩看看地上那張紙上寫的算命十元，摸摸口袋，奶奶的，算命的錢都沒有。

轉身欲走，算命先生掏出一個二維碼，“可以掃碼。”

方程恩樂了，“要不你先算算我手機里的錢夠不夠算一卦？”

“夠。”

“為什么？”

“因為我可以免費幫你算一卦。”

“為什么？”

“因為有緣。”

“為什么？”

“有緣就有緣，沒有為什么。”

三個為什么，算命先生對答如流。

“算什么？”

“你窮，自然是算前程。”

“你怎么知道我窮？”

“你看你穿的，白襯衣，幾十塊錢的價位，皮鞋一兩百塊的價位，大熱天的夾個廉價包，在太陽底下晃悠，肯定是沒工作在找工作。”

“我……就不能是在跑業務嗎！”方程恩也不知道能干啥，覺得自己這形象，也就是個推銷信用卡的業務員。

“你要是有工作，哪有心情過來找我算命？我都閉眼睡覺了你還過來吵醒我，你這是閑著沒事干。”

“我就不能富而低調么？”

“你不會是對富而低調有什么誤解吧？”

方程恩答不上來，猶豫了幾秒，掏出手機，打開微信，看了看零錢余額，掃了二維碼。

算命先生褲兜里傳來：“微信收款10元”的聲音。

“開始算吧。算的不準不給錢啊！”

“你已經給了。”

“我……行了，趕緊的。”

“你三十歲之前很不順，三十歲之后嘛……”

“你要敢說我就習慣了，我立馬掀了你的攤子！”

“其實你今年就有一個轉機。”

“你這是算命？一不看手相，二不問八字，你神仙啊？”

算命先生停了停，“我這算命本事祖傳的，不用看那些，我看你面相就知道。”

“我面相怎么了？”方程恩掏出一根煙。

算命先生伸手接過去。

“哎？我不是給你的。算了，給你點上，你說。”

“你的轉機在東邊，你往東走，好好找找，如果找不到，就問問路人。”

“問什么？”

“天機不可泄露。”

“我尼瑪……”

東邊走不遠就是郊區，看著天上起了云，有點涼風吹起，方程恩往東行去，權當散散心吧。

十塊錢不能白花，他又這樣想著。

其實很久沒有靜下心來這樣在路邊走，樹上的知了一直在慘叫，偶爾有流浪狗趴在那里裝死，路上連個人都沒有，這要走多遠？

出了城，下了鄉，方程恩覺得自己好傻，怎么就聽了那大忽悠的話，還真往東來了。

一路走得口渴，陰云密布上來，要下雨。

路邊拐下去，村口有個小商店，買了瓶水，商店老板健談，問了一句：“這大熱天的你這是去哪兒啊？要下雨了。”估計是看他的行頭覺得奇怪。

方程恩一時想不出由頭，腦子一抽就把實話說了。

“今天中邪了，聽了一算命的，說我要往東走，事業就有轉機，我就一路走到這里來。我這樣說你信不信？”

“我信。”

“為什么？”

“因為啊，從這里往東，就那座山，看見沒，半山腰有棵神桃樹，據說可靈了，村里人有個災有個病的，都喜歡過去樹下拜拜。”

“您的意思是，讓我去拜一棵樹？”

“試試唄，你都走到這里了，閑著也是閑著。”

“我……”

于是方程恩就順著陡峭的羊腸小道，攀上半截山腰，來到了桃樹下。

然后，雨來了，雷來了。

他剛躲到石窟門口，一道雷就把他劈翻在那兒，冒了一股青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