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十年后你來接我
- 執(zhí)念盜筆
- 兜楠
- 8547字
- 2020-08-27 15:08:45
一年之后的立秋,雅兒也即將讀大三。我騎著自行車?yán)@著西湖騎了一圈鍛煉身體,雖然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鍛煉,王盟已經(jīng)是一個特別沉得住氣的孩子。
如今這表情,表示他今天碰到了他自己沒有辦法解決的事情。
我問他怎么了,他指了指邊上,我就看到,在鋪子的角落里,站著一個人,他正在翻閱我們出售的一些滯銷的拓本。
這個人的身形我相當(dāng)熟悉,但是那一霎,我沒有認(rèn)出來,他穿著一身黑色的衛(wèi)衣,身邊放著一只很大的背包。
“小哥。”他轉(zhuǎn)過頭的時候,我認(rèn)出了他。“你……怎么……怎么回來了?”
他淡淡地看著我,很久,才說道:“我來和你道別,我的時間到了。”
道別什么道別?你要去哪里?小哥你去見雅兒嗎?雅兒知道你回來嗎?
悶油瓶對我點頭說:“吳雅知道,我剛從她那邊過來。”
一時間我也不知道說什么了。
我和悶油瓶在樓外樓找了一張靠窗的桌子。天色很陰,陰沉的多云天氣,烏云一片壓抑,似乎很快就會下雨。
悶油瓶一如既往地沉默,好在我之前就已經(jīng)很習(xí)慣他的這種漠然,自己一個人點完菜,就看到他默默地看著窗外。
我知道,如果我不開口說話,他的狀態(tài)可能會持續(xù)到他離開為止,他絕對不會因為冷場而首先開口說話。
在西湖的冷風(fēng)中吹了五六分鐘,第一個菜上來的時候,我點上了香煙,問他道:“你的事情,完成了?”
“嗯,”他點了點頭。我意識到是真的,他的眼神中,之前那種執(zhí)著的氣場已經(jīng)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那種更深的淡然。
不同于他失去記憶的那個時候,這種更深的淡然,是一種極度的心靈安寧。
“所有的一切都完成了?”我問他道。他轉(zhuǎn)頭看我:“結(jié)束了。”
“那你之后打算怎么辦?有想去的地方嗎?要不,在杭州住下來?雅兒今年也大三了,還有二年就畢業(yè)。
我心中默算自己的財產(chǎn),二叔不喜歡他肯定不會讓他住吳三居。
最近杭州的房價漲得很快,這窮光蛋如果想在杭州買房的話,肯定會問我借錢,不可能問雅兒借的。
他的錢也不知道都用到什么地方去了,從來沒見過他兜里有大票子。狗日的,我的錢根本不夠啊。
要是他真向我借錢買房,我還是先勸他租一段時間再說吧。
“我得回我自己應(yīng)該去的地方了。”他道。“你應(yīng)該去哪里呢?遠(yuǎn)嗎?”我問他,他拿起筷子,默默地夾了一口菜,點了點頭。。
“那你是來……”我很少這么正經(jīng)地和他聊天,覺得特別尷尬,只得順著他的話有一搭沒一搭地問。
“我來和你道別的。”他道,“這一切完結(jié)了,我想了想我和這個世界的關(guān)系,似乎現(xiàn)在能找到的,只有你和吳雅。”
“沒事,你以后可以給我和雅兒打電話,或者寫信給我們也行。打字你不會,寫字總會吧?”我道,“現(xiàn)代社會,沒有什么真正意義上特別遠(yuǎn)的距離。”他沒有反應(yīng),繼續(xù)吃菜。
悶油瓶的動作很輕,似乎是輕得不需要使用任何力氣,這其實是他手腕力量極大以及對于自己動作的把控力極端準(zhǔn)確的原因。
我之前和他一起吃飯的時候,總有各種人在四周,我沒有太注意過他,現(xiàn)在看著,就覺得非常奇妙。
氣氛再次很沉默,我開始無比懷念胖子,原來我從來都沒有覺得冷場的原因是因為胖子默默地為氣氛付出了那么多包袱,就算沒有胖子在,雅兒在的時候我也不會覺得氣氛尷尬。
如今只有我們兩個,我還真是毫無辦法。
“說吧,你準(zhǔn)備去哪里?我們經(jīng)歷了那么多,肯定是一輩子的朋友,更何況我還是雅兒的哥哥。
常聯(lián)系就行了。”我繼續(xù)道,“你有什么需要,也盡管跟我開口。我雖然不算富裕,基本的生活我還是可以支援你的。”
“我要去長白山。”他說道。
“哦,那是很冷的地方啊。”我道,“江南多好,四季分明。氣候濕潤,是個養(yǎng)人的好地方。”
“我只能去那里。”他說著就放下了筷子。
他說完這句話之后,我們再沒有進行像樣的對話了。在安靜中,我們默默地吃完東西,我已經(jīng)沒有任何的尷尬了。
他放下筷子,看了看我,就對我道了句:“再見!吳雅托付給你。”
說完,他站了起來,背起自己的包就往樓下走去。
我有些訝異,在那里叫道:“咱們菜還沒吃完呢,你怎么又把雅兒托付給我?老子他娘的是他哥哥不是他男人。”
他已經(jīng)下樓了,聽到我說后面一句話,停下看了我一眼又繼續(xù)走了。
我悶悶地抽了幾口煙,站起來靠在窗戶旁,就看到他已經(jīng)沿著孤山路遠(yuǎn)去了。
我坐下來,心說這是什么情況,他是沒錢埋單怕尷尬嗎?以前沒錢的時候多了去啊,沒見他這么見外過。
品了一下剛才他說的那些話,我覺得有點奇怪,總覺得他的話語中,有一種特別莫名的感覺。
“我是來和你道別的。”“這一切完結(jié)了,我想了想我和這個世界的關(guān)系,似乎現(xiàn)在能找到的,只有你和吳雅。”
我忽然一下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想起他的一個稱呼一職業(yè)失蹤人員。
他以前要離開,要走,從來不會多說幾句話,除非每次讓我照顧好雅兒。
道別這種事情在職業(yè)失蹤人員身上,似乎是不太可能出現(xiàn)的,而且這次還是他千里迢迢,從其他地方趕到了我的面前,特意來和我還有雅兒道別。
這道別一定和他以往的離開是不一樣的。
也不知道他離別前和雅兒說了什么,雅兒竟然沒有挽留他。
不行,我要追上去問問他到底要去長白山干嘛!
“我甩下我所有的現(xiàn)金,告訴服務(wù)員把找的錢送到隔壁的西泠印社去,然后抓起椅子上的衣服就去追。
我一路追到了北山路,跑得我渾身是汗,也沒有追上他。北山路上只有無數(shù)空的士在路面上來回穿梭。
我又跑回自己的鋪子里,簡單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行李,背起來就和王盟說:“我要出去一下。”
王盟立即臉色慘白,一下拉住了我。我問他干嗎,他說:“老板,以往這樣的情況,鋪子里來一人,然后你匆匆忙忙要走,肯定都得離開很久。你得交代一下。”
我心說沒空交代了,就對他道:“來人找我就說我出去度假了,特別是雅兒找我,你一定說去度假去了,事情全部由你打理。
不是特別保險的就不走了,一切等我回來再說。”
“你真會回來嗎?”王盟問道。
我問他:“為什么這么問?”
他道:“你不是說再也不亂走了嗎?一般電視里,所有的高人,都是退隱江湖之后再次被人叫出去就必死的。老板你可要當(dāng)心哦”
我拍了拍他,心說,狗日的,回來再收拾你這烏鴉嘴,我不再理會他,轉(zhuǎn)身就跑了出去。
悶油瓶沒有身份證,沒法坐飛機,他肯定得坐汽車或者火車。
火車是有班次的,我在出租車上,用手機查詢了火車的時刻表,立馬發(fā)現(xiàn)他不可能坐火車。
去吉林方向的火車班次只有晚上很晚才有,看來他應(yīng)該是坐長途汽車。
我追出站,汽車的出站口離候車室很遠(yuǎn),等我到了,車子連尾燈都看不到了。
我喘著氣告訴自己必須冷靜。狗日的,我就不信,在這種城市里,我會輸給一個生活能力九級傷殘的人。
我打車重新回了鋪子,王盟正興高采烈地玩著“掃雷”,我一進去,差點把他嚇得從座位上摔下去。
“老板,你這一次這么快就回來了。”
“少廢話:”我把他從座位上踹下來,上網(wǎng)訂了機票,然后迅速在網(wǎng)絡(luò)上查了所有的行程,汽車到站的地方、時間,他可能繼續(xù)走一程的途徑。全部記錄下來之后,一路狂奔去機場。
飛到BJ之后,我比汽車的到達(dá)時間最起碼早了五個小時。
我在汽車站的出站口買了幾個茶葉蛋吃著,等著悶油瓶的到來。我在想,我應(yīng)該怎么去勸他?
打是根本打不過他的,跑也跑不過,如果他心意已決,我一點辦法也沒有,只不過是在這里浪費口舌。哎!早知道我把雅兒叫上了,只有她說的話悶油瓶還聽。
悶油瓶是永遠(yuǎn)不會讓我如意的。我在汽車站一直等,等到凌晨那輛車到站,就發(fā)現(xiàn)車子上根本沒有悶油瓶。
我看著所有人一個一個地下車,然后離開,在他們背后望了好久,最終確定沒有悶油瓶。我立即上車,直接把司機揪住,問悶油瓶去哪兒了。
折騰了老久,司機才意識到我在說什么。他和我說,悶油瓶中途在一個收費站下車了。
我搖著司機的腦袋。問他:“你確定是下車了,而不是上廁所上太久落下了嗎?”司機說悶油瓶自己和他說的,絕對錯不了。
我問了那個收費站的位置,然后在附近找了一個網(wǎng)吧,把地圖全部打開,自己査看。我就發(fā)現(xiàn)從那個收費站下去不遠(yuǎn)有個小鎮(zhèn),那里有能通往二道白河的車。
我打電話給了小花,讓他直接給我安排了一輛車,所有的費用我出,直接就沖向二道白河。我心中感慨,這生活能力九級傷殘的小哥。
我還真是小看了。顯然,他對于到某些地方的捷徑,腦子相當(dāng)淸晰,不管在古墓中還是在現(xiàn)代社會里都是一樣。
路途上閑話不表,第二天天亮,我已經(jīng)到達(dá)了二道白河。下車之后,我立即問了當(dāng)?shù)厝撕谲嚨南驴忘c,趕到下客點的時候。正好看到悶油瓶背著行李朝一個方向走去。
我立即把他叫住了,他回頭看到我,有輕微的詫異。但是,他竟然沒有問我為什么跟來,而是繼續(xù)轉(zhuǎn)身一路往前走去。我只好立即跌跌撞撞地跟了上去。
一路上我跟他,跟到長白山這天晚上,我們找到了一塊比較干燥的地方生起了火,坐在火堆前。他第一次沉默地把目光投向了我。
我也盯了他好久,他一直就這么看著,我開始判斷,他目光的焦點是不是我。
但是我發(fā)現(xiàn)他真的是在看著我的時候,我覺得十分奇怪我道:“我身上出什么問題了,我身后有一個怪物嗎?”
我問了幾次,他都毫無反應(yīng),我想這人平時就不是特別正常,現(xiàn)在這個情況,我一定無法理解也無須理解。可是過了一會兒,他忽然問我要了一根煙。
我遞給他,以為他又要像以前一樣直接嚼了。沒想到他放到火中點燃了,接著真的抽了起來。
臥槽“丫競?cè)徽鏁闊煛!蔽倚闹邪雕敗?
在火光映照不,他忽然說道:“你準(zhǔn)備跟到什么時候?”
我不禁一愣,道:“和你沒關(guān)系,這是我自己的事情。”
他道:“你繼續(xù)跟著我的話,我明天會把你打暈,”
我看著他的表情,知道他絕對不是在開玩笑,不由得一下就不知所措,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你、你想干什么?你可不要亂來。”
他道:“你不會有事的。”
我實在是又好氣又好笑,道:“我不會讓你把我打暈的。”他淡淡地道:“那你現(xiàn)在就可以逃跑,或者從現(xiàn)在開始,和我保持相當(dāng)遠(yuǎn)的距離。”
我道:“要多遠(yuǎn)?”
悶油瓶道:“只要你離我沒超過一百米,我都能用石頭打中你。我會把你背到一個安全的地方,等你醒來,你已經(jīng)找不到我了。”
在那一霎,我呆了一下,我忽然意識道,雖然這樣的對話很好玩,但是其中蘊含的意思,十分明確。
他不希望我再繼續(xù)送下去了,他顯然不相信我說的到了那條線就會放棄的想法,他還是按照自己的節(jié)奏,他覺得,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分別的時候了。
我道:“你就不能再認(rèn)真地考慮一下嗎?現(xiàn)在你這樣做有意義嗎?你真的和雅兒去告別了嗎?你是怎么說服她不要跟著你的?
他看著我很久才回道:“意義這種東西,有意義嗎?我和吳雅之間做了個約定。
約定?你和雅兒做了什么約定?
他沒有在回答我了,此時我已經(jīng)決定了,明天天一亮,我就回去。我會在這里做上一個記號,以后每年到這里拜一拜,掃掃墓。
我躺進睡袋里,心中各種郁悶,無法人睡躺了十幾分鐘,悶油瓶也走了進來,開始整理自己的東西。整理了一會兒,他才道:“再見。”
我道:“朋友一場,明天再走吧,我不會再跟著你了。”他點點頭,拿出守夜的裝備就離開了帳篷:我心中滿是絕望。
你一個很好的朋友,執(zhí)意尋死,你看著他,但是你阻止不了他,你和他之間隔著一層用任何工具都無法打穿的東西。如果連雅兒都阻攔不了他,我更不阻攔不了。
我決定了之后很難過,但是又覺得,我是不是應(yīng)該理解,理解悶油瓶那句話:“意義”這個詞語,本身就沒有意義。
我轉(zhuǎn)過臉去,心里慢慢地平靜了下來,不去理睬外面的人,自顧自閉目養(yǎng)神。
我在不知不覺中睡去。然后,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就被一種奇怪的聲音吵醒了。
那種聲音在睡夢中聽起來好像是一群奇怪的人在唱歌,那歌聲悠悠揚揚的,人數(shù)似乎特別多,在這種地方聽到,感覺十分奇怪:
我醒過來之后,睜開眼睛便意識到,那是風(fēng)的聲音。
我的帳篷正在左右搖晃著,里面用來照明的風(fēng)燈好像隨時會掉下來,光線一會兒亮一會兒暗。
我起身走出去,發(fā)現(xiàn)四周起了大風(fēng),狂風(fēng)卷著雪屑,正往山谷里灌來。悶油瓶并不在四周,他的行李也不見了。
狗日的,招呼也不打一聲就走了。我摸摸頭,想看看他是不是在我睡覺的時候已經(jīng)打暈過我了。頭上沒事。看來他看我睡著了,連打暈我都免了。
我又看了看天,知道要糟糕了。這天氣,如果再猶豫下去,肯定要倒大霉,長白山的第一場大雪,今天肯定就要來了。
悶油瓶離開后我一個往山下走去,可我卻得了雪盲癥,從三十米高的地方摔進一塊棉花一樣的雪里,想想就是一件特別過癮的事情,我都不知道我摔進雪里有多深。但是我知道,在雪地上面看到的,一定是一個人體形狀的坑,姿態(tài)肯定特別詭異。
這里的雪特別松軟,摔下來之后,無數(shù)的碎雪從邊緣滾下來,撲面就砸在我的臉上。
我頭蒙得要死,但是萬幸的是,我沒有感覺我摔下來的時候,攛到了什么堅硬的東西。但凡雪里有一兩塊石頭,我肯定不會有現(xiàn)在這種感覺。
我撥開臉上的雪,努力地往上爬去,把頭探出了坑外,剛想罵臟話,忽然就感覺到上頭似乎有個什么影子。
我抬頭一眼就看到,剛才在懸崖上被我?guī)拥哪瞧┢拢繌膽已律匣讼聛怼?
那個影子就是那片雪坡:看那陣仗,我估計有一噸重的雪會直接拍在我的臉上,直接把我重新拍回坑里,
碎雪猶如沙子一樣,瞬間就把我身邊所有的地方堵住了,包括我的鼻子和嘴巴。
我努力掙扎,發(fā)現(xiàn)上頭蓋的碎雪特別厚,就像封土一樣把我埋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無論我怎么扒拉,都沒法找到可以出去的位置。
我已無法繼續(xù)閉氣了,我開始呼吸,但是一吸就是一口一鼻子的冰碴。在雪中和在水中有兩個很大的不同,雪不是實的,中間會有無數(shù)的小空間,里面都是有空氣的。
我扭動頭部,壓縮出一個小空間來,立即呼吸了幾口,雖然不那么憋得慌了,但還是覺得胸口極其地悶,而且頭暈。
就在我?guī)缀跻^望的時候,忽然我就聽到了外面有動靜,接著,我不停亂動的手被人抓住了,然后我整個人被拉出了雪坑。我大口喘氣,就看到悶油瓶抓住了我的后領(lǐng),用力把我從雪地里扯了出來。
我的眼睛看到的還是一片粉紅色,相當(dāng)模糊:我看著他,氣就不打一處來,問他道:“你怎么又回來了?”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頭頂?shù)膽已拢瑢ξ业溃骸拔衣牭侥愕那缶嚷暳恕!?
雪地傳音非常好,加上我是在上風(fēng)口,他能聽到我的呼聲不奇怪:我心說:“丫的,當(dāng)時我是在問候你祖宗吧:”我爬起來,瞇著眼睛看四周。立即就意識到,他一定是從三十米高的地方跳下來的,不由得有些感動。
他還是回來了。我忽然覺得他是不是開竅了,這是不是上天給我的一個說服他的機會?他回來,說明他對世間還是有依戀的。
可還沒等我開口,他就先說話了。
“你跟我來。”悶油瓶道,“這是一個死谷,還會有更多的雪坍塌下來,先到山谷的中心去。”他指了指四周,接著我就發(fā)現(xiàn),這個地方,四周全都是三十多米高的懸崖,不由得暗罵了一聲。
我四面看看。發(fā)現(xiàn)完全沒有任何路線可以出去,接著,我看到了悶油瓶捏著他自己的手。
他面無表情,但是他的手一看就是緊緊地捏著自己的手腕,我忙問他:“怎么了?你受傷了?”他淡淡道:“沒事,來之前就有的傷。
沒好透。”我松了一口氣,就想幫他背包,他用手擋了一下,我一下就看到,他的手是以一種特別奇怪的角度彎曲著的,一看就知道他的手已經(jīng)斷了。
我不禁皺眉:“你的手一怎么?似乎是斷了?”
悶油瓶道:“見你之前就斷了,恢復(fù)了一點,剛才跳下來的時候,甩得太厲害。”
我呆了半晌,不由得就笑了起來。
事情突然發(fā)展到這種地步,實在是出乎我的意料。
我們現(xiàn)在被困住了,我有了雪盲癥的前期癥狀,天氣越來越壞,悶油瓶為了救我,斷了腕骨,我如今的選擇已經(jīng)不多了。
怪不得雅兒知道他要離開,沒有跟著他,原來雅兒知道跟過來只會成為他的累贅。
如果我不能陪他出去,那么我只能陪著他走下去,一直走到他把我打暈了為止。否則,這事實在說不過去了。
手腕骨斷裂是十分痛的,我看了看我的裝備,想找點有用的東西先給悶油瓶急救一下。
還好其中沒有東西被摔破,背包和食物都算完好。有一些在我滾動的過程中被甩了出去,埋在雪里不可能找到了,但是最重要的壓縮食品還在。
我找了一個雪坡,掰下兩根冰凌作為固定器把悶油瓶的手腕固定住。
在這風(fēng)不是特別大,但是上面不時有雪球被吹下來,砸在我們頭上,非常疼,如果有稍微大一點或者包含著冰塊的雪球,很可能會把我們砸傷。
我?guī)退曛螅蛯λ溃骸安还苣阋ジ墒裁矗闶紫瓤隙ㄊ且竭_(dá)一個地方,但是以你現(xiàn)在的狀況,你可能會死在半路上,我覺得你最好是先回去養(yǎng)傷。我們不如往回走。”
他搖搖頭,默默道:“這是小事,你走吧。”
我道:“你是為了救我而斷的手,如果因為這個而導(dǎo)致你最后的計劃失敗,我于心不忍,所以我必須跟你去。”
我們繼續(xù)前進,在這個雪谷中尋找出路。最后發(fā)現(xiàn)了一個被雪掩埋隱藏起來的可以攀爬的地方。
我用登山鎬子把雪刮掉,一點一點地在巖石上尋找落腳點,蹬著往上爬。晚上就在巖壁上靠著休息。直到第二天中午。我們才爬上了三十米高的懸崖。
我們繼續(xù)艱難地前行:我跟著悶油瓶走,到了黃昏,我們行走的距離可能不超過二十公里,但是我們卻在四周發(fā)現(xiàn)了融雪的痕跡。悶油瓶用耳朵聽著,一點一點地摸著,終于找到了那條被雪掩埋的縫隙
天黑之后,氣溫降得比想象的低很多,我們進了縫隙之中,來到了當(dāng)時我們休息的那個溫泉,在里面生火取暖,燒了一些湯水。
我沒有什么胃口,也沒有吃什么東西,但悶油瓶似乎根本不想吃什么東西。在縫隙口休息了一段時間,我們繼續(xù)往里走,這個時候我已經(jīng)很明白,悶油瓶要去什么地方了。
他要去青銅門那里。那個地方,完全顛覆了我的人生觀,我真的,完全不想再看到那個地方一眼。
但是,顯然悶油瓶的目的地,就是那里。從這個縫隙,一路往里,很快就會到達(dá)那個地方,不需要再繞過整個云頂天宮了。
我想著那些人面鳥,不知道現(xiàn)在是一個什么樣的情況。當(dāng)晚我就做了一個夢,夢見我和悶油瓶,來到了那個青銅門之前。
悶油瓶和我說再見,然后就進去了,把我一個人留在了門口,我一回頭,無數(shù)的人面鳥看向我,把我驚醒了。醒了之后,就看到悶油瓶沒有睡覺,而是在整理自己所有的東西。
我問他干什么,他道:“我在看。哪些東西是你可以使用的,我都留給你。你回去的路上,可能會用得著。”
“那你呢?”我吃驚地道。
“在這里,就算我是一個初生的嬰兒都沒有關(guān)系,我已經(jīng)離我的目的地很近了。”他道,“你不需要再進去,里面太危險了。”
我驚訝地看到,悶油瓶競?cè)粡乃陌铮贸隽藘芍还碛癍t,他擁址了一下,將其中一只交給了我。
“既然你到了這里,我想你應(yīng)該知道一些事情,”他道。“你帶著這只鬼玉璽回去。我只需要一只就夠了。”
“這另一只你是從哪兒拿到的?”
“霍老太太給我的。”悶油瓶道。“在你們不知道的時候:”
“這東西是用來干什么的?”我直奔主題,我已經(jīng)沒興趣知道這背后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悶油瓶道:“開門。”
我接過鬼玉璽,他就道:“你帶著這個東西,來到青銅門前,門就會打開。
十年之后,如果你還記得我,你可以帶著這個東西,打開那道青銅門。你可能還會在里面看到我。”
“那門后面到底是什么地方?”我問悶油瓶,“你為什么要進去?”
“我無法告訴你那是一個什么地方。”悶油瓶道,“我只能告訴你一個約定。在很多年之前,我?guī)е粋€秘密找到了當(dāng)年你們所謂的老九門。
在張家的祖訓(xùn)中,一直以留存為最大的目標(biāo)。張家的整個發(fā)展過程,都是希望在任何的亂世中,張家可以留存下來,從而保留住張家古樓的群葬。
從我得到的消息來看,只有族長才能知道一個巨大的秘密,張家從最開始就獲得了這個巨大的秘密,這個秘密在中國的歷史長河中運行,誰也不知道是什么。我們只知道有這個秘密本身,秘密有一個關(guān)鍵的時間節(jié)點。
這個節(jié)點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來了。在張家最后留存的希望破滅之后,我找到了當(dāng)時的老九門,希望借老九門的力量幫助張家,共同承擔(dān)這項義務(wù),使得這個秘密不要被發(fā)現(xiàn),但是老九門中,沒有一個人賴行諾言。
“我要守護的這個秘密的核心,就在這扇青銅門后面。守護這個秘密需要時間,我會進人青銅門之后十年,等待下一個接替者。”
“為什么說他們沒有人履行諾言呢?”
“因為之前的近一百年時間里,所有守護這個秘密的人,都是張家的人,張家的力量由此被削弱。在我們之前的諾言里,老九門中的人必須輪流去守護這個秘密。”
“他們沒有一個人去?”
悶油瓶點頭:“我已經(jīng)是張家最后的張起靈,以后所有的日子,都必須由我來守護。
不過,既然你來了這里,我還是和你說,十年之后,如果你還能記得我,你可以打開這個青銅巨門來接替我。”
“等等。”我消化了一下,就問道,“你是說,老九門是要輪流的。你們張家已經(jīng)輪了好幾輩子?”
悶油瓶點頭,我就問他:“那如果不是這種情況,按照承諾,老九門到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輪到誰?”
“你。”悶油瓶說道。
我?我愣了一下:“你是說,原本應(yīng)該是我進到這個青銅門后面去待上十年時間?”
悶油瓶點頭,我剛想說你說清楚,悶油瓶忽然伸手,在我的脖子后面按了一下,我一下就失去了知覺。
那是我最后一次見到悶油瓶,我醒來之后。除了他留給我的鬼玉璽,他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我瘋了一般地去找他,往縫隙的深處擠,發(fā)現(xiàn)那里競?cè)粵]有任何道路。之前我們出來的道路,競?cè)皇欠忾]的。
我想起當(dāng)時悶油瓶在里面爬行的時候。在我們面前消失了一下,難道當(dāng)時他啟動了什么,才有了我們后來的道路?
我在那個地方待了三天。直到暴風(fēng)雪慢慢平息下來了,我才徹底絕望。
一路無話。
最后我回到了杭州。我行走在西湖邊上的時候,天上下起了毛毛細(xì)雨,我回想之前經(jīng)歷的一切,想到了每一個人的結(jié)局,忽然覺得好累好累。
不知道為什么,我的眼淚就流了下來,我回到了自己的鋪子,恍如回到了當(dāng)年,什么都還沒有發(fā)生的時候。
我原來以為我做完這一切之后,還能剩下一些什么,沒有想到,竟然什么都沒有剩下來。
但是,我意識到自己還不能停,我還必須走下去,因為還有一個十年。
雅兒來找我時她告訴我,她會和我一起等悶油瓶十年,到時候我們一起把小哥從青銅門里接出來。
原來悶油瓶把一切都告訴她,最后雅兒抱著我說她會一直陪在我身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