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峰也不太明白聶康政為什么帶他來吃這個……

“哎呀，人生苦短啊，我還是多吃點自己喜歡吃的吧。“

這是在邁進這家面積極小但客人超多的米皮店的時候，聶康政向易峰吐露的心聲。

眼前的畫面挺不和諧的，他們兩個人擠在那唯一一張只能面朝墻壁的小桌子上。

易峰縮著肩膀，只占了桌子的三分之一，而占了桌子三分之二的聶康政的面前，放了兩碗覆蓋了厚厚辣椒油的米皮。

其中一碗還在他的手上端著。

桌子中央，還擺著瓶自認為拉低了自身身份的紅酒。

因為它經歷了多年淬煉的醇香液體，就那么被糟蹋在軟塌塌的一次性塑料杯里。

那軟木塞，還是米皮店老板幫他們用暴力的方式給撬出來的。

老板看他們的眼神也挺怪的，遞給聶康政酒瓶的時候，還特意瞅了眼他袖口里看著就很精貴的腕表。

易峰吃完了米皮就開始品著紅酒啃燒餅，這奇特的口感他從來沒體會過，不過好像也正應了他此刻的心境。

聶康政是吃的有滋有味，跟八百年沒吃過飯似的。

身后面也人來來往往的，大多都沒有座位。

能感覺到身后站了幾個年輕女孩，穿了一樣的校服褲子，在排隊點餐。

一伙人聊了會兒卷子上的試題，其中一個女孩突然岔開了話題。

“喂，放寒假后你們去哪里玩兒?“

易峰正背對著她們啃著燒餅，一邊無意識地聽著聊天的內容，一邊提醒聶康政能不能第三碗就別吃了。

“哎，我媽已經提前警告我不讓我出去玩兒。“其中一個女孩開了口。

“怎么了?給你報好奧數補習班了吧?“

“哎呀!別給我提奧數，主要還是因為我媽看了那則新聞。“

“哪個呀?“

“就是有個女孩不是獨自一人在國外旅游么?最后尸體在酒店的水箱被發現的那個。“

此時，聶康政嘴巴的動作不知怎么就突然停了，同時，易峰的嘴巴的動作也慢了下來。

這新聞他們倆也知道，只是，闖入腦子的畫面是發生在昨天下午的事情。

兩個人謹慎地互看了眼，一個臉頰鼓囊囊的，一個嘴邊還掛著黃瓜絲。

“啊!我也知道那個!真惡心，別說了，挺變態的!“

背后的女孩發出了一陣唏噓的聲音，繼續道:

“后續的情況我也沒空了解，好像到現在也沒查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吧。“

“是啊，我也太清楚，不是有論斷說是自殺么。哎，看來還是老實在家刷題吧。“

女孩們應該是在隊伍里向前挪了挪位置，嬉笑的聲音便離的有點遠了。

這第三碗米皮，聶康政看樣子也是吃不進了。

胃里只覺得撐，原本那張愛笑的臉，現在笑出來都帶著點苦味兒。

他擦擦嘴巴，帶著副聊家常的語氣低聲對易峰說:“崔肖蘭帶著王一天去看病，有沒有說什么時候回來?“

易峰仰頭喝干了杯子里的紅酒，也裝出若無其事地口氣說:

“你不知道么?他好像查出了肝癌晚期啊，活不過三個月的，崔阿姨說要帶著他隱居山林共度余生呢。“

“哦……肝癌啊……“聶康政裝出一聲惋惜的哀嘆，也喝干了杯子里的酒，又順勢將杯子給捏扁了。

……

……

“什么?王一天居然得了肝癌?“趙晉達忍不住提高的音量，滿臉的不可思議，“我，我怎么從來沒聽他提起過?“

羅亦趕緊給趙晉達續了去肝火的菊花茶，說:

“肯定是怕您擔心吧，其實那天您來找我的時候，就想告訴您的，只是……那天的話題……“他微微搖了搖頭，故作難堪。

趙晉達愣了下，從羅亦表情和口氣中，聽出了他略帶為難的語境。

方才，自己剛上到飯店二樓走廊的時候，就從羅亦臉上讀出了什么，那表情，是帶著點惋惜和無奈。

原來是因為這事兒……

趙晉達沒吭聲，他已經不想再提及那件事情了，只是特意叫了羅亦來吃飯，還是想要回自己的手機，畢竟，里面還存了不少好不容易才下載好的昆曲呢。

“那，昨天，王一天有沒有去找你?“趙晉達便借機問了。

“昨天?“羅亦回答的節奏把握的剛剛好，“沒有啊。“

“沒有?“趙晉達擰了擰眉毛，可昨天中午，王一天明明告訴自己說去找羅亦幫忙要回手機的呀。

“因為他跟我媽走的急，我說去送的，但是沒讓。“羅亦估計將那“媽“字叫的親昵，可腦子里，卻想到了上次見到茉莉媽媽的場景。

他話音剛落，服務員便端了第一道菜品進來，依了飯店的習慣，先上了清淡的湯。

羅亦停頓了下，立刻拿了調羹過來，給趙晉達先來了小半碗。

“來，伯伯，“夢樂園“的項目讓您費心了，也要注意身體啊。“

聽見這話，趙晉達心里一暖，差點熱淚盈眶。

一時也不知道怎么開口了，說了聲謝謝后，開始自我洗腦。

人家羅亦也不容易，拿了我的手機向王一天發信息撒撒氣也正常，畢竟是那老東西害了他爸爸，年輕人么，有點小孩子脾氣也情有可原，誰都不是圣人。

想到這兒，趙晉達開口道:“哎，你也辛苦了，年紀輕輕就要抗這么大的擔子，真是很厲害呢。“

接下來還有句話趙晉達忍住沒說——“老子真是同情你啊!“

于是，“虛情假意“這個詞，也在羅亦腦子里轉了圈，但壓根也沒想說。

一時間，兩個人之間的空氣里，就無形地寫了倆個字——“尷尬“，他倆都能隱隱地感受的到。

羅亦悶頭喝了兩口湯，覺得自己手里的感情牌不是太好打。

于是，腦子里冒出了另一個方案。

“其實我爸他前幾天跟我說過一件事兒……“羅亦舔了舔嘴角，將臉側向趙晉達。

“哦?什么事情?“趙晉達放下調羹，用紙巾抹了把嘴。

“出于他那方面的考慮，肯定是為了您好。但是，還是您的意思最重要。“羅亦說著，身子向趙晉達那邊靠了靠。

這話說的神秘兮兮的，但又帶著點兒尊重自己的意思，趙晉達開口道“你說。“

“咳，我爸他說，趙伯伯您跟他年齡相仿。其實，差不多就不要讓您那么辛苦了，畢竟……“

“啊?“趙晉達一時有點懵，不過也是明白人，便立即懂了。

“他是想讓我退休的意思么?“

羅亦彎了彎眼睛，“當然還是要看您的意愿，我當然舍不得讓您甩攤子了，這兒我又沒合適的人可以交付了。“

這話尾，便被服務員的敲門聲給打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