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老方曾經問過我，跟大雯怎么認識的。
他很詫異兩個性格截然不同的人，竟然關系這么好。
其實我自己也沒想到。
我跟大雯是高中同學。
開學第一天去校報道，在教室里，大雯坐我前面。
她雪白的后脖頸特別好看，尤其是被穿透窗戶折射進來的陽光籠罩后，整個背影都是暖洋洋的，散發著一層淡淡的金暉，畫面溫柔又明亮。
我就一直傻呵呵地看著。
據說長時間盯著一個人看，對方也會有感覺。
大雯突然回頭，問：“你有事？”
她語氣吊吊的，一臉傲嬌。
我腦袋一抽：“你的后脖頸可真好看，連根毛都沒有?！?
大雯愣了。
我忙解釋：“額…我是說絨毛…連絨毛都沒有。有點像…嗯…就是挺好看的?！?
其實我當時想說的是：有點像拔了毛的豬皮。
大雯聽完歪著腦袋看著我，然后聳聳肩：“謝謝。”
說完就轉過去了。
語氣還是吊吊的。
我當時有點郁悶，覺得自己一定給對方留下了很白癡的印象。
給大牙發短信求安慰。
大牙：“反正你本來也不聰明，早發現晚發現都一樣?！?
后來有一次在大雯家吃飯。
她媽媽說，開學那天從學校報道回來后，大雯說她們班有一個特別有趣的女生，臉圓圓的很可愛，就坐在她后面。
2
上學的第一天，在公交車上，人特別多。
司機開車又很猛，一個急剎車我沒站穩，不小心踩在了后邊人的腳上。
我趕緊扭頭道歉，發現竟然是大雯。
雖然她的臉上很平靜，但我那一腳用力確實不輕。
我：“對不起。”
她：“沒事，不疼。”
軍訓以后大家基本都曬黑了，大雯卻依舊那么白，看得我好羨慕。
她：“你怎么又盯著我看??？”
我：“啊？額…不好意思啊，就是覺得你皮膚好白啊～”
她：“謝謝，你也…嗯…你過幾天皮膚就白了?！?
尷尬了地沉默了一會兒。
大雯：“刮的?！?
我：“嗯？什么？”
大雯：“我說刮的。我脖子后面…其實是刮的。”
說完她特別邪魅地朝我一笑，眼里亮晶晶的，好像夜晚潭水里映出的無數小星星。
下了車以后，大雯走在我旁邊。
她：“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啊？”
我：“飯盒。”
大雯聽完有點奇怪的看著我，問：“那你書包呢？”
我心里猛地一沉…
天！…忘家里了…
3
我跟大雯家住的很近，小區間只隔了一條馬路。
每天早上她都來我家按門鈴，等我一起去公交車站。
在我下樓的過程中她就坐在單元門口的長凳上等著。
我：“天冷了，長凳很涼，以后你別坐了?！?
大雯每次都點點頭答應，然后第二天早上依然穩坐不移。
有天課間，我神秘兮兮地給了她一樣東西。
她：“這是什么？”
我：“屁股墊。好像穿上后會顯得屁股圓潤豐滿，你明天穿上，這樣坐長凳就不涼了。”
她：“什么鬼！我不要…你從哪弄來的？”
我：“格子鋪。老板娘說新到的貨，最近很流行。沒事的，校服褲子那么肥，你穿上看不出來。”
她：“拿走拿走！趕緊塞書包里吧，我才不穿?！?
我燦燦地塞回書包里。
結果被同桌翻出來了。
他總是不經過我同意，就擅自翻我書包找東西吃。
那天我跟大雯課間去超市，回來就看到同桌舉著墊子對我喊：“肉屁股來啦！”
班里一陣哄笑。
我臉漲得通紅。
大雯站在我旁邊，握了握我的手。
這個動作她經常做，逛街買東西跟老板講價時，放學鬧得太晚擔心回家被罵時，去網吧沒帶身份證想問網管借時…她都會這樣悄悄地握住我的手，意思是：“噓，放心吧，交給我。”
大雯：“你憑什么翻肉肉的書包？！”
同桌：“跟你有什么關系？”
大雯：“當然有，我的錢包還在她書包里?！?
說著，大雯把書包拿給我：“肉肉，你看看有沒有少東西？”
我馬上明白過來了。
接過書包，低頭翻了一會兒：“少了兩個沙琪瑪跟一袋蛋黃卷…可是大雯，你的錢包不見了！”
同桌：“我沒拿?！?
大雯：“沒關系，叫老師，找家長?！?
那天真的把家長請來了。
大雯找的她小姨，倆人關系特別好，毫無代溝處得像朋友一樣。
我找的小姑，她只比我大五歲，在校研究生，特別寵著我。
同桌很實在，找的他爸。一個又高又壯滿臉橫肉的男人，看起來好像相撲選手。
在辦公室里。
同桌爸爸：“你混蛋小兔崽子！怎么能隨便翻別人東西呢！”
我忙開口：“叔叔您別生氣，我相信他也是沒把我當外人，才會經常翻我書包?！?
同桌爸爸：“什么？！經常翻你書包！？？”
我點點頭：“其實也沒什么，他每次只是把我的零食都吃了。只不過這次…大雯的錢包確實找不見了…”
大雯附和：“叔叔，錢包只是一方面。肉肉總被搶零食吃，經常餓著肚子…這零食的錢算在一起也不少。”
班主任：“肉肉你總被搶零食怎么不跟我說啊！”
我：“搶零食都是小學生干的事，我也不好意思找您?！?
班主任：“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餓肚子怎么學習。”
最后找錢包的重點，就變成了“同桌經常擅自翻我書包還搶零食吃”。
那天，我跟大雯因為買屁股墊不務正業，在辦公室被老師訓斥好久。
班主任：“大雯，你的錢包再回家好好找找?！?
大雯：“好的，也有可能是我記錯落家里了?！?
而同桌呢，回家被他爸打得也挺慘…
第二天來上學眼睛還是青的，不僅如此，他還給我帶了好幾袋旺旺大禮包。
4
高中畢業的時候，寫同學錄。
在同學寄語那一欄，大家的寫作態度就像對待高考作文一樣，畢竟是最后一次寫同學錄了。
在他們給我的寄語里，除了對未來的美好祝愿，好多都是：
“你是一顆星星，雖然只有在夜晚才發亮，卻是人們抬頭仰望的理由?！?
“平凡且可愛，說的就是你吧?！?
“我永遠忘不掉高二的那個中午，不經意的一個回頭，就看到你大口大口吃肉夾饃的樣子，從此我就愛上了肉夾饃。”
“吃好喝好身體好，祝肉肉每天都好?！?
我看著看著眼睛就會紅。
這些人，有的三年來都沒說過幾句話。有的小打小鬧一陣子就過去了。有的偶爾還會出來吃個飯，直到關系慢慢變淡。有的或許一輩子都見不到了。
大雯只給我寫了一句話：“今天是你最后一次吃完飯用校服袖子擦嘴咯，珍惜吧?！?
我：“？？？”
她：“干嘛？”
我：“好簡短啊…就一句話?！?
她：“我不喜歡煽情的東西，況且別人和你是別離，我不是。”
我：“可是未來的事誰都說不準，如果有一天我們的圈子不同，關系慢慢變淡了…”
我的聲音越說越小，有點忍不住想哭。
大雯：“肉肉，朋友間可能會。但你對我來說就像家人，家人之間是不會疏遠的。我保證哦，未來的每一天，我們的生活都會有彼此的陪伴～”
然后她握了握我的手。
這么多年過去了，她做到了。
5
我給同桌的同學錄，一直被他壓在桌面的書本下，沒拿出來過。
我期間提醒過他幾次別忘了，他都很敷衍的回答了事。
后來我也不想難為他了，他本來也不是一個愛寫字的人。
以前考試的時候，要求八百字以上的作文，大神能注水七百字。
同學錄他是最后給我的。
果然，很簡短。
不過他比大雯強，寫了一段話。
他說：
“曾經有個膽大又自以為是的少年，他以為自己勇氣可嘉。
實際上他無知又懦弱，連道歉的話都不敢說，沒擔當像傻瓜。
肉肉，對不起。
抱歉那年翻你的書包還當眾嘲笑你。
你不像天上的太陽，耀眼又遙遠。你是手里的陽光，明亮又溫暖。
感謝這三年，感謝遇見你?！?
有一段時間QQ很流行給別人貼印象標簽。
當時我問同桌：“如果讓你用一個形容詞來形容我，你會用什么？等等！不許惡搞！認真的！”
那天他剛打完球回來，一腦門的汗。站著咕咚咕咚喝水的時候，從窗戶折射進來的陽光正好照在他腦袋上。
他指指頭：“陽光吧?！?
我：“為什么不是太陽？”
他：“不告訴你?！?
6
我是一個腦洞大開，思維有點不符合常理的人。
說白了，神經質。
有一天突發奇想，給朋友們群發微信：“我懷孕了?！?
朋友們紛紛表示震驚和擔憂。
“哪個混蛋干的？”
“什么時候的事？”
“可以生下來繼續上大學嗎？”
后來知曉我的惡作劇，譴責我的字里行間里都透露著她們的大白眼，隔著屏幕都感覺到了。
我躺在宿舍床上翻手機，笑得哈哈的。
結果翻著翻著，發現不小心也發給了大雯。
她不喜歡這種惡趣味的玩笑，許久都沒有回復我。
我有點緊張了…
算了，大不了被她罵一頓。
到了晚上，我從食堂吃晚飯回來，收到她的信息：“你肯定吃多了，明早去完廁所就好了。”
大雯同學，這么了解我真的好嗎？
真是的！給個面子好不啦…
7
上大學后，我跟大雯去了不同的城市。
她在上海，我在BJ。
魔都國際化的繁華和喧囂讓她倍感新奇。
帝都五道口的美食和誘惑讓我應接不暇。
我們每天相互問候的同時，又在熟悉身邊的新鮮事物。
大一那年過生日，收到大雯的禮物。
雖然時間有點晚，我還郁悶大雯是不是忘記了。
打開包裝后，是一套毛茸茸的睡衣，超級可愛！
室友也都夸大雯衣品好。
我當時的心情，就像老母親收到女兒寄來的禮物一樣自豪。
笑瞇瞇地給她發信息表示很喜歡。
她：“前段時間聽你抱怨寢室冷，現在也快入冬了，就想送你一套暖和的睡衣。本來還想在盒子里放一個賀卡，寫上：肉肉是我的小公主。結果盒子太小放不下…嘿嘿，喜歡嗎？”
喜歡喜歡！當然喜歡！
我穿上后在鏡子前站半天，美得不要不要的。
稍微平靜了下心情，我顫抖地給她回復：“為什么XXL的我穿上還有點??？”
8
剛工作的那段時間，我跟大雯聯系的很少。
那時候我在實習期正學著適應社會，而大雯忙著轉系經常在圖書館泡一天。
只是偶爾會給對方分享個搞笑的新聞或者視頻，緩解下心情。
某天，我看到微博得知沉珂“復活”了，然后迫不及待把這個消息給大雯看。
CK那年可是我們心中的大神，非主流的鼻祖。
幾乎霸占了我跟大雯的高中時代，影響力非凡。
她自殘，厭世，自殺。
所有消極的情緒，都在我們那個懵懂好奇的青春里顯得格外神秘。
知道這么個人還是大雯告訴我的。
當時我傻呵呵地第一反應就是：哇，這人好酷～
突然“復活”的沉珂，打開了我倆塵封已久的話匣子，我跟大雯聊了很久。
那天我跟她感覺好像又回到了學生時代，討論著不切實際卻又讓人著迷的話題。
她：“沉珂讓我覺得青春有遺憾?！?
我：“有遺憾的才是青春?！?
她：“那時候你那么單純，我總跟你說這些…唉，還好沒有帶偏你?！?
我：“因為有你，我才體驗到了不一樣的校園生活。最大的幸運就是可以認識你。”
其實想想，大雯對我的影響是最大的。
她很成熟，情商高，做事總是考慮得很全面。
不像我，單細胞動物，做事總是不考慮輕重。
高一下學期，有次跟老媽吵架，結果她斷了我兩個月的零花錢。
那時候我特別喜歡看一本恐怖系列的雜志，叫《膽小鬼》。
是本月刊，很火爆。
發售的那天我就問同學借錢，說兩個月以后還，當時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妥。
結果那幾天我跑了好幾個報刊亭跟書攤，都沒買到。
課間，我悶悶不樂地跟大雯說：“唉，雜志賣沒了。白借錢了…哎！要不放學咱倆去買炸串吃吧！”
“沒買到雜志就把錢還給人家吧，別亂花。”
大雯當時正在寫卷子，她抬頭看了我一眼，搖搖頭說：“女孩子不要問人借錢，不好看。”
這句話我一直記到現在。
9
有一次體育課，自由活動。
我跟大雯都覺得外面熱不想出去，就趴在教室里看書。
當然，看的是言情小說。
大雯突然抬頭問我：“你覺得我是一個怎樣的人？”
我：“好看的人。”
大雯：“不是啦，我是說性格?！?
我：“怎么了？”
大雯：“我發現大部分的言情小說，不管穿越還是現代，男主基本都是冷傲型，女主都是天真型。這不跟咱倆很像嘛！但是女主總是能抓住男主的性格特點，讓男主覺得女主很了解他，有被別人認同的共鳴，我覺得很美好～所以我想知道你對我的性格看法。”
額…拒絕…！我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萬一說錯了怎么辦？
我：“那你覺得我是一個怎樣的人？”
大雯：“能吃的人?！?
然后我倆決定，干脆寫在紙條上扔給對方看，即闡述了自己的想法，又避免了尷尬。
結果不約而同的，我倆寫的竟然一樣！
-“悶騷”。
大雯：“我什么是悶騷型？”
我：“那我為什么也是悶騷型？”
大雯：“你長個了乖乖女臉，看起來溫柔文靜，其實心思調皮得很！”
我：“你看起來拽拽的不愛說話，但其實聊起來特別能說。”
大雯翻了我個白眼。
后來我才發現，她只有跟我聊天會滔滔不絕。
10
其實我骨子里是很自卑的。在我的記憶里，從來沒有人說過我漂亮之類的。
包括爸媽也一樣。
有次，他們對著我搖頭嘆氣：“唉…成績比不過別的孩子就算了，連相貌也差那么多。”
有口無心的話，卻是最傷人的。
我發育得早，個子比同人都長的高，又很能吃。
整個人看起來都壯壯的，學生時期總是被人叫做肥婆。
隨著年齡的增長，上高中后沒有小時候那么胖了，但因為戴著眼鏡跟牙套，臉上還有青春痘，所以別說漂亮了，就連歸為“普通”都算勉強。
第一個夸我漂亮的人，是大雯。
她：“你五官很清秀啊，我覺得挺漂亮的?！?
我：“可是我皮膚差，還戴眼鏡跟牙套。”
她：“這不重要。”
那是我第一次有了自信的感覺。
那種感覺說不上來，很奇妙，很快樂。
不了解大雯的人，會覺得她拽拽的，高冷不善溝通。
但其實不是，她是一個很溫柔又善良的人。
別人剛接觸我跟她的時，都會詫異這倆人怎么會成為好朋友。
老方說：“你倆就像冰與火之歌?！?
直到有一天，我在知乎上看到一句話：
“人和人之間想要保持長久舒適的關系，靠的是共性和吸引。而不是壓迫，捆綁，奉獻，和一味地付出及道德式的自我感動。”
我覺得這段話，是對我跟大雯最好的詮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