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夏老之壽，路過宜都

九月初三日，是洛陽飛刀門夏侯非老英雄八十大壽之期。

古來大壽以70、80歲為最隆重。有錢人家慶80大壽，張燈結彩，廳前鋪紅毯，堂上掛壽帳，擺茶床交椅，門貼紅壽聯，廳堂擺滿古玩字畫，珠寶玉器（不少是借來的），廳前演潮劇。提前發帖邀請姻親及世交朋友，內則“五服”（前五代）親戚都來參加。

祝大壽并非人人可辦，須經算命先生測算，若是可做，須擇吉日，吉日都在生日之前，不可在后。

夏侯老英雄在武林中資歷之深，聲望之隆，前來祝壽之人，五湖四海。朝野皆在。當年跟隨其兄夏侯然平滅南越，首先攻入皇城殺人無數。不過他殺業太重，在其兄勸說下，退隱林下，江湖自在逍遙。

這次八十壽辰，在朝在野，祝賀之人絡繹不絕。

有的是親自登門，也有的是托人帶來壽禮。

至壽誕正日，賀客滿門，有普通人家者壽面、壽桃、壽酒、豬腿、雞蛋諸物為賀等，有中等人家者又加錦繡的壽聯、壽帳，再隆重者還有活的雞、鴨、鵝、羊、豬等。禮品置于木制紅漆木盛里，由兩人扛抬。門上小鑼鼓迎客，族親穿長袍禮服接待。

不時有鄉賢鄉紳，大小官員前來，好不熱鬧。五進大宅，大門二門，大廳之上，壽禮堆積如山。

忽聽得有人來報，靖海侯衛誠也來賀壽。

忙派至親于大路口至大門外，響炮三聲迎賓。

拜壽的吉時，多在午前，先拜祖宗，再由子孫拜壽。選族中喉音清亮者司儀。先由子、媳拜，再由女、婿拜，往后為孫輩拜。

禮畢夏老退入后堂休息。

夏老當下將眾人招入后堂議事。

夏家是當地巨紳，田地眾多，說是后堂，倒象是個大殿，足足有四五丈長，二三丈寬，雖說陳設簡陋，但氣度不凡。

這次鹽漕之爭，震動江湖，江湖人物，還有另一個目的是請夏老出面調停鹽漕之爭。事前早有人將此事報與夏老，夏老也樂于為之。

武林中人中，有少林武當為首的五派一幫，鹽漕二幫，天山陰山祁連諸派，先天門中無極太極兩儀四象八卦諸派，靈鶴門，土行門等。

官府之人，董飛、靖海侯衛誠、還有一人穿宮中服色，甚是面生。

后堂之中一下聚集了二百來號人，本來空蕩蕩的屋子瞬間熱鬧起來。

堂中只有三十來張椅子，官府中衛誠董飛等在前排坐了，柔鐵是武林名人，也被讓于前排。其后五派一幫和各宗門的頭面人物依次坐了，帶來的隨從和弟子們在身旁身后站定。

柔鐵心下忖度，漕幫之事，于江湖而言，已涉少林武當兩大派。于官府而言，人命關天，更是不能置之度外。只是奇怪，這靖海侯衛誠為何也會出現在此。

夏侯非笑道：“今日是老夫賤誕，勞動在朝在野諸位高賢，實是罪過，在此先行謝過。”說完拱手致禮。

眾人還禮。

夏侯非續道：“我知道，眾位除了前來賀壽，尚有一事借此機緣，要在天下武林之前公論，也就是楊州府鹽幫池幫主不幸仙逝一事。”

少林這次來了鑒明鑒定兩位高僧和小僧崇安三人。

鑒明乃是少林監寺。有些寺方丈監寺為同一人，少林則不同，但也是僅次于方丈大師的第二人。可見對祝壽的重視。

鑒明合什道：“阿彌陀佛，夏老前輩萬福金壽，敝寺鑒定方丈本俗親至表賀，怎奈寺中近日出了一件大事，想必眾位也已聽說真通師叔之事，故此派我等前來，還請包涵。”

陶公陶婆火燒哈馬山少林別院，又率夜郎舊部高手三百人以結石陣奇襲少林本寺，幾乎得手，后虧得柔鐵率烏力等人將其擊退。雖說少林對諸多細節未曾明言，但此事早已傳遍江湖。

夏侯非道：“我也聽說了少林有此一劫，真通師圓寂，好在眾僧尚安好。”

鑒定道：“安好什么？這伙夜郎人無法無天，將寺中弄得一塌糊涂。”

鑒明笑道：“我師弟心直口快，夏老不必介意。”

夏侯非擺了擺手，道：“鑒定大師此，正是武林中人本色，無妨。我們先說說漕幫之事。”

鑒定怒道：“池世杰被害，胸骨未碎，心臟震裂，這門功夫，如果不是武當派的裂心綿掌還有什么？現在漕幫群龍無首……”

說到此，忽然看了下身邊的池家駒，自覺失言，復道：“雖說有少幫主在，但漕幫三萬余眾，倉促之間也難撐大局。池世杰是我少林門下，遭此冤死，我少林如果不出頭，誰來出頭。更何況，如果少林吃了這個啞巴虧，嘿嘿，只怕這領袖武林的事也做不下去了。到時侯么……自然給了別的什么門派以可乘之機。”

說首，向對面的楊木華望去。

武林中皆知，少林武當雖說是正道領袖，但數百年來，一直在爭武林第一的位子，只是爭而不破，表面上還是一團和氣。

此次武當派五真之中除了楊木華，趙金聲也來了。

趙金聲是武當五真中年紀最大的，圓臉絡胡，面色黑黃，又眼如燈。生平暴燥。言語多沖不擇言。

楊木華尚未開言，趙金聲從坐上站起身來，怒道：“鑒定，你這話何意？”

楊木華將他拉回原座，道：“師兄稍安，剛才鑒定大師所言，我是不敢茍同，說到可以震碎心臟的武功，江湖中可是大大有在，象陰山派的摧魂拳、天山派的震山掌，甚至魔教的天魔手，都可以。”

柔鐵心想，都說武當楊二閱歷豐富，沉穩干練，看來對武林中各家各派的武學了如指掌。名下不虛。

鑒定一時語塞，便接不直去。

鑒明道：“此事姑且不論，但有人看到白忠禮帶著卞采春從迷津上了萬圣島的船，此事作何解釋。”

楊木華道：“何人看到？”

鑒明轉過身來，一人從其身后閃出，道：“是我！”

楊木華看到此人，不由得楞了一下，道：“林大，你當真看到白忠禮了，不會是看錯了吧。”

眾人看時，此人乃是山西林家的老大林松青。和他一起來的是其弟林柏青。

楊木華一時無語。

原來這山西林家，號稱武林中清權世家，向來以言行誠信著稱，從無虛言，在武林中聲名素著。所以林松青說看到，楊木華一時無可辯駁。

林松青道：“沒看錯，千真萬確，還和鹽幫的卞夫人一起下的船。”

夏侯非道：“雖說林家兄弟誠實之名聞于江湖，然則終究是孤證，人命關天，不可草率。除了你弟兄，當時還有其他人看到嗎。”

林柏青笑道：“有啊，當時還有普光王寺的不疑大和尚。”

此言一出，連夏侯非也無話可說。

這不疑大和尚是出家人，出家人本來不打逛語，更兼他在出家人之中又以不妄不欺著稱，如果有他佐證，此事確定無疑。

池家駒道：“白忠禮卞采春這對狗男女，害死我父不說，又沒膽子面對江湖，竟然逃往萬圣島尋求庇護，可惡之致。”

江湖眾豪無不激憤，皆言萬圣島公然收留此等敗類，無異與整個江湖正道為敵。當集力討伐之。

此事，楊木華道：“那不疑大和尚現在何處，這次可來了嗎？”

林松青道：“這個倒不知。”

此時坐在第一排椅上的夏侯然，轉頭問司禮道：“不疑大師可有來？”

司禮令將禮單及來客名錄，送來，仔細檢視一邊，道：“未曾？”

夏侯然道：“既然不疑大師未來，則林家兄弟所言只是孤證，我并非不信山西林家，但要在天下人面前服論，必須要找到不疑，更兼此事甚是奇怪，其間有諸多疑點，弄清楚，再向萬圣島問罪不遲。”

衛誠憤然道：“江湖傳言，萬圣島高不可測，但在官府看來，不過一化外小城，連邦國都稱不上，又有什么可怕的？”

他旁邊那人身穿宮中物色，也道：“侯爺所言不差。”

此人看上去年紀尚輕，含下無須，可頭發略顯花白。

柔鐵心下暗自奇怪，漕幫此事和衛誠沒無多大干系，為何如此沒來由的激憤。

要說和官府有干系的，也只是揚州府和董飛的刑部。

想到此處，不由得皺眉沉思，臉上略顯疑惑之色。

旁邊的崔明聰身邊的豐香，看到柔鐵面色。

輕笑道：“柔大俠，是不是在奇怪為何靖海侯如此激動。”

柔鐵也笑道：“姐姐明察秋毫，不愧是在崔兄身邊多年，學到了不少察顏觀色的本事。”

豐香道：“這個我們崔爺可以告訴你。”

崔明聰輕聲道：“靖海侯之子是個紈绔子弟，其獨子化身商賈去萬圣島銷金窟，自以為無人識得，哪知被萬圣島扣下。實際是被萬圣島的童天寶兄弟誘入萬圣島豪賭，欠下巨額賭債，現下被扣在萬圣賭坊。不肯放人。”

柔鐵道：“原來如此。”

趙長云在旁，聽到賭字，心中一動，想道，童氏兄弟是一點真人弟子，連我賴不光的傳人都敗在他手中，你一個小小毛孩子，竟然敢和他們對賭。

柔鐵問道：“這么說來靖海侯是要殺上島去，救他兒子。”

崔明聰道：“只怕還不止這么簡單？”

蘇聘道：“怎么？”

崔明聰道：“剛才衛誠說過話之后，何人接話？”

柔鐵道：“是從京中來的，看樣子是個官兒。年紀輕輕，看這補服，是個不小的文官。”

程素一道：“什么是補服？”

老歸道：“補服就是官服，文官補服一二仙鶴與錦雞，三四孔雀云雁飛，五品白鷴惟一樣，六七鷺鷥鸂{敕鳥}宜，八九品官并雜職，鵪鶉練雀與黃鸝。風憲衙門專執法，特如獬豸邁倫夷。武官補服公侯駙馬伯，麒麟白澤裘，一二繡獅子，三四虎豹優，五品熊羆俊，六七定為彪，八九是海馬，花樣有犀牛。這官員胸口是云雁補子，想必是個四品京官。”

崔明聰搖頭道：“這人是個太監！”

此言一出，柔鐵諸人皆是一驚，一是為宮中的太監會出現在此，難道說皇上也派人前來賀壽，這倒也不無可能。二是為何大家都沒看出來。

豐香笑道：“大家一定在想，為何崔爺知道他是個太監，你們卻沒識出。這是因為崔爺眼睛不便，其實耳朵靈著泥。”

武林中只道崔明聰是又瞎又聾，哪知道他瞎而不聾，不便不聾，耳力遠勝常人。

可是本朝規矩，太監不能出京，為何不另派正式官員前來。

此事看來越來越蹊蹺了。

此事大家各有見地，有說要討伐萬圣島，也有說此事未明不宜過急。一時又爭執不下。最后一致商定，請夏侯非定奪。

夏侯非道：“眾人稍安，且去客房用茶，我先去后堂思一下，一個時辰后在此確定。”

眾人皆散入客堂。

不多時，前門忽報，有人遠道前來祝壽。

禮已送過，送禮之人送完禮后已然離去。

家人捧上一只禮盒，擺在壽案之上。

眾人吃了一會茶。

忽然，前排的賓客看到腳下有什么東西流尚，一摸之下竟然全是血，是從擺在廳前壽案上的那個方方正正的禮盒中出來，此盒金壁渾煌，雕工精細，八仙過海，麻姑獻壽，滿床笏，蟠桃會。

打開禮盒，眾人驚驚恐之際，竟然是夏老的人頭，忽然爆裂，散出成千上萬只紅蜘，瞬間將啃得只剩下一付骨架。

后廳來報，夏老端從房中，血染壽衣，人頭已無。

眾人亂作一團。

夏然然畢竟久經沙場，抽出佩刀，大聲喝道：“不許亂！”用刀一指前面一家人道：“去把收禮之人叫來。”

前門收禮家人和登賬的先生屁滾尿流前來回話。

說是記得前來送禮的是一胖一瘦二個侏儒，說是南海萬圣島萬圣斗姆多多拜上夏老。

趙長云越眾而出，道：“這二人我見過，當日曾被我擒拿后又逃脫，他們和童天寶兄弟是一伙的，皆是萬圣島一黨。”

夏侯然大痛，發誓要報仇。

然則，武林人數眾多，何人統領。

前廳，忽然大聲嘩。

門外又進來一人。此人一張臉極為英俊，但無半點笑意。

竟然是天山派的石凌云，眾皆歡躍。

然則萬圣島海路遠途，如何前去。

石凌云笑道：“不必多慮。”

當下令一人取來海圖。

陶映娘看此人甚是面善，但一時想不想來是誰。少林武當諸派共推石凌云為盟主，不日啟程，從泉州入海赴萬圣島興師問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