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瑤瑤再被從泥里撈上來，已經是十分鐘后的事了。

水王子的水龍溫柔地洗去她身上的污穢，還順便幫她弄干了衣服。可縱然如此，覺得自己在攻略對象面前丟盡了臉的蘇瑤瑤，還是捂著臉蹲在地上，把身體縮成小小的一團，努力降低著存在感。

而水王子在她的面前蹲下，柔和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人類的女孩，你怎么了？”

蘇瑤瑤聞言，頭埋得更低了，透過發間還可以看到通紅的小耳朵，有些可愛。

他似乎輕彎了一下嘴角，很淡。

他問：“人類的女孩，你沒事吧？”

她沒有回話，他擔心起來：“人類的女孩，你受傷了嗎？”

彩練扶額，出于對自家主人的十分了解，回復道：“她沒有。”

想了想補充：“主人只是害羞了。”

水王子聞言，瞥了一眼地上的蘇球球，后者被看破心思，把自己團得更緊了。

斑斕的彩色羅衫拖地，像一個五彩斑斕的球。

眼中隱隱帶了笑意，他朝她伸出了手，聲音輕柔：“我扶你起來？”

某球頓了一下，紅著臉站起來，躲開他的手，把自己藏到了彩練的身后。

水王子微微一愣，伸出去的手尷尬地落空，并不明白她為什么躲著自己。

散落一地的泥濘和鬼手，渲染著不太良好的氣氛。水王子用左腦思考了一下，覺得人類的女孩可能還處于驚魂不定的狀態，想了想，道：“我送你們離開。”

彩練看了一眼蘇瑤瑤。

蘇瑤瑤已經沒剛才那么害羞了，把小腦袋從彩練的身后探出來，應了句：“好。”

俊美容貌微傾，水色唇瓣微抿，水王子上前，拉住了她的手。

“誒？！”冰涼的手掌剛碰到自己，蘇瑤瑤就下意識地縮了縮。

人類的體溫和水系精靈的體溫差距是很大的，感受到掌心傳來異樣的溫暖，水王子微微一怔，很快她的手便完全落入他的掌心，被他緊緊握著。

進展，有點迅速?

還沒想明白怎么就突然牽上了手，蘇瑤瑤整個人就被水王子拉著向前，遲鈍地想：這個發展是不是有點快了?

拍了拍系統，蘇瑤瑤臉色凝重：“統子，水子的人設是不是有些不對勁？我們才第二次見面，他怎么就能這么自然地牽我的手?“

某系統冷漠地回拍了自己的宿主，順便澆了一盆冷水：“不要想太多，說不定人家對你根本就沒有想法呢?”

剛踏出幾步，那些烏綠的藤蔓又爬過來，正欲故技重施，結網攔住三人。

身后安靜了許久的泥潭也驟然間籠上一層幽寒的氣氛。

凄神寒骨，跟蘇瑤瑤剛才察覺到的一樣，是獵殺前兆。

蘇瑤瑤回想起那只詭異的眼睛，此刻它仿佛正透過泥潭，幽幽地盯著自己。

水王停住腳步，回頭，望向身后的泥潭。

平靜到近乎可怕的雙眸，卻帶著干鈞之勢，迫人的威壓，將那股寒意地壓了下去。

圣級仙子的壓迫太強，兩種氣勢在無形之間交鋒了一陣，對方很快就落入下風，冰凝的寒意迅速萎蔫下去，藤蔓耷拉著，像氣場全輸的喪家之犬，有氣無力地撤下去。

水王子平靜地轉過身，拉著蘇瑤瑤，暢通無阻地踏出這片黑色的森林。

一路上那些鬼手竟是不敢再阻撓。

等出了黑色森林，水王子便放開了蘇瑤瑤的手。

第二次被他救下，蘇瑤瑤鄭重地感謝：“水王子，謝謝你。你救了我兩次。”

薄唇微微翕動，少年似乎恢復了一貫的淡漠：“我說過，仙境很危險。人類的女孩，你為什么又來到這里？”

蘇瑤瑤愣了一下，長睫迅速地垂下，疑惑地眨了眨，看向彩練。

彩練輕咳一聲：“主人當時暈過去了，是我沒跟主人說……”

愧疚地看了眼蘇瑤瑤，后者摸了摸她的頭，溫柔道：“不怪你。”

“王子，是我想見你，才讓彩練帶我來的。”

水王子眼底波瀾了一下，微微疑惑：“找我？”

“嗯……因為我想看看自己的救命恩人到底長什么樣子，然后，當面向你道謝。只是沒想到走錯了路，結果、結果……”

兩人不約而同，都想到了在魔爪密潭畔，某人慌慌張張一腳踩空，pia嘰一下掉泥里的事故。

水王子：“……”

蘇瑤瑤：“……”

aaaaaa丟死人了！！！！！ε＝ε＝ε＝(#>д<)ノ

避免尷尬的方式有很多，蘇瑤瑤慣用的方式就是捂臉，蹲，團成蘇球球。

隱隱約約，還聽到水王子低低地笑了一聲：“真可愛……”

他居然還笑！！蘇瑤瑤覺得更丟人了。

“人類的女孩，怎么回去？”

他好像很喜歡稱自己為“人類的女孩”。

蘇瑤瑤下意識回答：“仙境十字路口……”

辛靈封印的，人類世界入口嗎？水王子輕輕歪了一下頭。

湛藍的雙眸，往黑色森林深處看了一眼。水王子隱去其余的情緒。打了個響指，三人就傳送到了仙境入口。

看著驟然變化的景色，蘇瑤瑤：？？？發生了啥？我是誰？我在哪？？？

“早點回家。”

就連水王子自己也察覺不到，對著這個人類女孩，他的話好像總是會變多一點。

“啊？”女孩有些明顯的失望，歪著小腦袋，好像還有點不舍，“要再見了嗎？”

水王子覺得自己的腦子好像抽了一下，莫名就覺得人類的女孩子歪著頭的樣子軟綿綿的，好想捏捏臉。

“嗯。”聲音平淡，卻好像也染上了其他的情緒。

“那王子……以后還會見面的叭？”

他向來不輕易許諾，垂下眼簾，不置可否。只不過，倒也不是無動于衷。

沒等到他的回答，蘇瑤瑤也不氣餒：“以后如果有機會再來仙境，一定會來看看水王子的。謝謝水王子幫了我兩次。”

“不要再來仙境了。”他說過的，仙境很危險。

女孩沖他明媚一笑：“那王子也可以來人類世界找我呀，如果王子對人類世界感興趣的話，我可以帶你去看看的。”

“……嗯。”

水王子還是淡淡的樣子，蘇瑤瑤并沒有因此被打擊到，反身跳上了仙境電梯，沖他招了招手：“那王子再見！”

“對了，我叫宋知曉！”

宋知曉。

看著電梯遠去，水王子也不自覺將這個名字鐫刻于心，似乎很淡地彎了一下唇，他施了個傳送魔法，在原地消失不見。

凈水湖平靜如鏡，只是被她掀起漣漪之后，好像再也難以平靜了……

……

水王子再一次來到黑色森林，走到森林深處，在魔爪密潭旁停下。

他能來到這里，救下人類的女孩，并不是偶然。

“你的湖，它已經污濁成這個樣子了嗎？”

水王子站在岸邊。準確地說，是飄在岸邊，純凈如他，又怎么舍得自己潔凈的雙足沾上任何一點污穢的東西？

泥潭里久久沒有動靜，水王子平靜地盯著潭面：“你的魔法，它是什么時候變得如此骯臟的？”

“你不愿意出來見我？”

話音落下的幾十息后，泥潭的表面才慢慢地下陷，一只干枯泥濘的巨手，從泥土里探了出來。

水王子皺了皺眉，明顯對這種撲面而來的污濁之氣感到厭惡。

巨手掌心上那只巨眼冷冷地盯著他，布滿了不甘與怨毒。水王子兀自后掠，皺著眉對它說：“你變成這個樣子，令我感到惡心。你以前從不害人。”

巨眼中似乎閃過一絲嘲諷，那湛藍的顏色竟是和水王子的同出一轍，和周圍污穢的場景格格不入。

“到底有必要墮落至此嗎？詛咒帶給你的只不過是身體的禁錮，你何必將自己變得如此瘋魔，污穢貪婪到要將每一個經過這里的人拖下去溺死？”

“魔化是你自己的選擇，許久不見，你太讓我失望了。”

水王子落下的每一句話，字字誅心。

他很少一口氣說出如此多的話。

凈水般圣潔的他自然是對一切自甘墮落之污穢難以容忍，無論曾經多么好的關系，只要一旦心甘情愿地讓自己被黑暗污濁的東西吞沒，就等同于與他劃開了鴻溝，此生再也無法跨越。

水本無形，亦無情，至少他還沒有完全拋棄它，他來看它了。

只是，他失望了。

他心灰意冷地轉過身，不再去看身后的一池污濁，巨手卻被他的態度徹底激怒。

無數藤蔓網羅四面八方，無數鬼手從泥潭里爬出，在地上張牙舞爪地寫著字：

“水靈泊，你以為你自己很圣潔是嗎？！”

“你不懂我的痛苦，你甚至不知為何這詛咒會降臨在我的身上，你甚至不知被法則約束著的滋味是怎樣的吧？”

“是啊，你可是萬水之源，又有什么法則可以約束你？！所以你可以居高臨下地睥睨著蕓蕓眾生！”

“水靈泊，你總有一天也會體會到我的痛！”

“你總有一天也會像我一樣陷入這塵世的迷茫里，被思念永生永世地折磨著，想不起，記掛不住！！！”

“水靈泊，你等著吧！！我們是一樣的人，我們有著一樣的命運，你終有一天會明白我的瘋狂，會跟我一樣墮落！！”

瘋狂。越來越瘋狂。瘋狂到后來，已經看不出來到底在寫什么了。

水王子只是冷冷地看著這一切，許久，才冷冷地開口：“墮落是你的選擇，你又怎能怪命？”

那些龍飛鳳舞寫字的鬼手們，驟然停下。

水王子沒理它們，破開攔路的藤蔓，揚長而去。

而那只巨手，怨毒地注視著他的背影，不能再恨，不能再毒。他們本來是一樣的人，本來都該在仙境里做著高高在上的神明，誰承想一朝墮落，讓兩人如今相差至此？

有時候人別無選擇。

巨眼中，有一顆巨大的淚珠滾落，跌進泥潭。它慢慢地下潛，那所有的怨毒都在此刻化成仇恨，刻下詛咒……

——你總有一天會跌入凡塵。

——你會比我更加瘋狂。你也會被思念和詛咒斷絕此生之緣，從此走上和我一樣的路……你等著瞧，因為你別無選擇。

……

一語成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