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就怔愣住了，凝視著她一秒、兩秒……回過頭痛苦地捂上眼睛。

“我做夢，都想要你這樣一個漂亮的女兒。要是能歌善舞就最好了?！?

蘇瑤瑤臉上神色未變，可墨桉卻發現她的怒氣值又波動了幾分。

“為什么這么想？”

“因為啊……”女人的臉上露出憧憬的神色，“像你這樣的孩子，站在舞臺上，一定是最耀眼的存在?！?

“從來沒有人說過，我會很耀眼。”洛星不是人，所以不算。

女人感慨：“你的父母，他們埋沒了你。”

蘇瑤瑤冷眼旁觀。

眼前的女人像是不停自我矛盾的矛盾體，她能慧眼識得顧若笙宛如明珠蒙塵，卻對自己的親生兒子緊緊相逼。

“您的孩子呢？”蘇瑤瑤問，“為什么他不來陪您？”

剛剛還滿臉溫和的女人臉上忽然浮現出極度痛苦的神色，她發了瘋般開始撕扯自己的頭發：“別、別和我提到他……他不是我的孩子！他是上天派來折磨我的魔鬼！”

蘇瑤瑤心中一痛，腦子里墨桉嘆了口氣：“宿主，她有病。”

是的，眼前這個女人有病。

抑郁和焦慮并行，蘇瑤瑤不是醫生，很難斷言她到底是什么情況，只是那高聳的怒氣值長柱在認清了這個現實之后，稍微降下了一點。

她的語氣稍微和緩了一點：“阿姨，不必這么想。您的孩子，他一定很愛您?！?

女人慘笑：“你又如何得知呢？”

蘇瑤瑤剛想說話，女人便道：“你看到我這雙腿了嗎？”

她的眼中閃爍著恨意：“都是他害的?！?

蘇瑤瑤的臉色“刷”地白下去幾分。

這女人是瘋的。

她推著輪椅的手慢慢地攥緊，指尖發白。

“他不是我的救贖，他是我的累贅?！迸吮吹?，“我寧愿永遠不要生下他，來換取我健康的雙腿?！?

汝聽，人言否？

蘇瑤瑤想，自己此時的表情一定十分精彩，她面色古怪地應付著眼前這位有病的女人：“若您的愿望得以實現，我想您一定會后悔許下這樣的愿望。愛情和事業總有一天都會消磨，但是親情不會，我想四肢健全的您一定更渴望擁有一個自己的孩子。”

女人滿臉悲容：“我曾經，也是這么以為的?！?

蘇瑤瑤看著她。

“我曾經以為，沒有了舞臺，我還有孩子?？墒恰悴恢牢疑鰜淼暮⒆铀烤故窃鯓拥囊粋€怪物！他滿頭銀發，皮膚毫無血色，眼睛是淡粉色的……就像是從地獄里走出來的魔鬼?！?

“以您的容貌，我相信就算他真的像您描述的那樣，他也一定更像天使?！?

女人沉默住。

“我羨慕你的父母?！彼溃拔易鰤舳枷胍@么好看的女兒?！?

蘇瑤瑤笑了：“我想您一定不會羨慕我的父母，因為我的父母早就死了?！?

女人愣了一下。

蘇瑤瑤替她梳著凌亂的長發，很輕地道：“您也不會想要我這樣的孩子的，我跟您的孩子相比唯一的優點，可能只是因為我是正常人。”

女人沉默著。

蘇瑤瑤頓了頓：“我不知道您的孩子和您之間發生過什么?！狈牌ǎ鋵嵥催^動畫都知道?！翱晌覄倓?，或許看到了他，確實滿頭銀發，膚白如雪，眼睛是淡粉色的?？伤稽c都不像怪物，他很美?！?

想了想，補充：“像個天使。他帶著與生俱來的最圣潔的白?！?

女人徹底沉默。

她痛苦地捂上了雙眼。

“我從小就失去了雙親，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我的父母走后，就沒人再愛我了，您完全可以想象我度過的是怎樣一個痛苦的童年?！?

蘇瑤瑤陷入了回憶。

“我恨他?！迸酥皇堑?。

“不要恨他?！碧K瑤瑤溫柔道，“他是那么的愛您，哪怕您多么討厭他。我也知道，哪怕您這么說，可天下沒有幾個母親會不愛自己的孩子。”

女人睫毛一顫，低下了頭。

“我想，失去父母的愛和被人歧視相比，或許前者的痛更令人窒息。如果您曾給予他更多的守護和關愛，他也會像個正常人一樣長大。會變得優秀，也會耀眼?？赡膽B度將會決定他未來一生的方向，我確信這樣的他承受的痛苦是我的千百倍。過去的榮耀和光環，失去了便是失去了，不會再回來。而您當下所擁有的，才是您最寶貴的財富。是您自己給了自己痛苦，與其沉浸在負面情緒中蹉跎一生，不如學著掙脫枷鎖，看看這美好的世界?！?

女人灰暗的雙眸里突然閃過一抹異樣的神采：“過去的榮耀和光環，失去了便是失去了嗎？”

蘇瑤瑤毫不留情地揭露現實：“是的，失去了便是失去了，永遠不可能回來。”

女人痛苦地捂住了雙眼，眼淚從指縫間流出，像是十幾年來的幻夢被蘇瑤瑤無情地打破，逼迫她抬起頭，直面這殘忍的現實。

“我知道啊……”她痛哭著，“我早就知道，我再也不可能跳舞了……可多么諷刺，我還沒有完成我的夢想，我還沒有成為最優秀的舞者！我就失去了跳舞的機會！我的兒子……還是這個樣子！你讓我怎么接受！我接受不了啊！”

“可您也不該把您的怨氣撒在下一代身上，他是無辜的。明明您只需要一個態度，就可以救贖他?！?

女人凄慘地笑笑：“我能救贖他，有人來救贖我嗎？到頭來，你們所有人都得到了救贖，只有我一個人要承受這些苦難？”

這是無能為力的事實，蘇瑤瑤竟也不知道如何安慰。

她識趣地閉上了嘴，內心也為封銀沙悲從中來，確實人做的一切努力，在殘酷的現實面前，都好像不值一提。

不知不覺間，剛才翻涌的怒意已經消失殆盡。蘇瑤瑤胸中泛起一陣失落，如果可以，她也希望女人所經歷的這一切只是一場夢罷了。夢醒之后，她還是那個耀眼的舞者，封銀沙也依舊是她最寵愛的孩子，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簡單，平淡卻又美好。

苦澀之意一晃而過，蘇瑤瑤嘆了口氣，人間的痛苦太過相似，想起前不久她也問過一個人，為什么她已經那么努力了，世界卻不愿給她一絲的幸福呢？

“您的痛苦，我無法救贖您，對不起。”她低聲對女人說道。

女人絕望地將臉移開別處。

“我的童年是不幸的，我甚至沒有來得及發光，上天就讓我跌落神壇，成為一個孤兒。只是，在我最悲傷的時候遇到了一個阿姨，她很普通，卻像媽媽一樣溫柔，也像您一樣和藹。她將人生的意義說給我聽，并送了我一件禮物。我想，我沒有什么可以安慰您的。但是現在，我可以將這件禮物同樣贈予您?！?

下一秒，女人被一個溫暖的懷抱籠罩。

女人全身都震悚了起來，女孩清甜的體香傳到鼻尖，溫軟的身體毫無防備地靠著她，如同初升的朝陽。

她的眼眶沒由來地就感受到一陣濕意。

“那時候，突然就覺得這個世界那么好。我與她素不相識，她卻愿意擁抱我一個孤女。我意識到，我的父母將所有的愛留給了我，我不應該去敵視曾經這個給了我和我父母無限美好的世界。世界剝奪了您的一些東西，您的兒子將所有的愛也給了您。世界是公平的，它會對您有所虧欠，也一定會在另一方面有所補償?！?

“愛是可以傳遞的東西。”她擁緊了懷中的人，“我們無法反抗這個世界，卻可以將愛傳遞下去?？傆腥嗽谑刈o著您的海岸，是您不滅的燈塔?！?

女人依在她的懷里，終于忍不住痛哭了起來……

……

愛這種東西本身就很奇妙，它可以因為執念而瘋魔，也可以因為一個小小的擁抱而打開心房，將那些子虛烏有的仇恨擊碎，化干戈為玉帛……

女人伸手抱緊了她：“沙沙……對不起！”千言萬語在這一刻都化為了哽咽，那些碎裂的東西在此刻再度被拼湊起來?；谝庥可闲念^，她哭得撕心裂肺。

蘇瑤瑤任由她抱著自己發泄，直到她哭到精疲力盡、直到她哭到夕陽余暉……

……

世間悲慘的人太多了。

他們等待的不一定是救贖，事實上誰又是誰的救贖呢？他們只不過是在世俗中苦苦掙扎的可憐人罷了，他們只是在等待來自世界的愛，那份值得眷戀的美好。

內心飽受黑暗的人啊，其實只要一點點愛，就能將他們黑暗的世界打破，透出一些光亮來。

……

“檢測到任務圓滿完成，重新計算任務進度……當前修正人設進度60%，改變變身立繪0%，封銀沙好感度60%……”

“賣慘人設得到部分修正，封銀沙與母親的關系將得到改善，恭喜宿主悟出人生道理并運用到了實際當中，這也是封銀沙這個角色的身世能給觀眾帶來的正面體悟……修正人設進度80%……”

“改變變身立繪進度0%……”

“檢測到任務超圓滿完成，獎勵是跳過接下來五天的無聊生活，任務時間推進五天，直接進入下一個階段……”

蘇瑤瑤愣了一下，覺得自己周遭的時空開始撕裂，時間線不斷地快進。

她感覺自己好像被拋向了另一個時空。

“世界生成中……”

很快，蘇瑤瑤就來到了五天后。今天正是周日，她一臉茫然，空降在顧若笙的房間里。

手中的手機震動了一下，一條新的未讀消息出現在屏幕上。

“若笙，今天一起去游樂園玩嗎？——封銀沙。”

墨桉計算數據的聲音慢慢地停下來。

他看了一眼短信的內容，清冽的少年音就再次響起：

“當前封銀沙好感度80%，請宿主前往赴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