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瑤瑤一針見血。

封銀沙心在躲閃，此刻聽了她直截了當的問話，反而平靜下來。

“是，我不希望你……加入女王陣營。”

封銀沙看了眼史努比床單，他知道女王聽得見，但既然她問了，他也不想瞞著她。

“你不想我加入，為什么要來找我？”

封銀沙眼神示意了一下被蓋住的那面鏡子，薄唇微抿。

蘇瑤瑤反應過來。

想了想，她左手握拳一錘右手掌心，咬了咬牙：“……居然是這樣！封銀沙，原來王默她們真的在騙我！”

封銀沙：“？？？？”

蘇瑤瑤一邊給他使眼色一邊繼續演：“是我看錯她們了。我把她們當朋友，她們卻利用我！我顧若笙真是瞎了眼，怎么看上這種朋友！”

封銀沙：“……所以，雖然我不希望你加入黑暗，但她們確實在利用你。我們是朋友，我不希望看到你被她們利用。”

蘇瑤瑤幽幽一嘆：“對不起，我肯定信你……原來你才是真的為我好的，我錯怪你了。”

兩人一唱一和，成功騙過了聽壁角的曼多拉。

曼多拉輕蔑地想：“討人厭的臭丫頭，你還不是乖乖地信了我的鬼話！左右不過一個丫頭而已，還真是好騙！”

女王的尾巴快要翹到天上去了。

她又聽到：“那女王她沒騙我了？她也是為了我好才暗示我加入黑暗的，我是不是錯怪她了？”

封銀沙：“……對。”

“那真的對不起……”

曼多拉得意洋洋，等著蘇瑤瑤把史努比床單掀開，跟她低聲下氣地道歉。

她就是看不慣有人在她面前趾高氣昂的樣子！那個狡猾的臭丫頭詭計多端，如果她能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懇求她，她或許會網開一面，不會讓她這么慘！

伸長了脖子等了好久，直到外面的聲音都絕跡了，曼多拉還是沒等到蘇瑤瑤過來把床單掀開。

而此時屋內，空無一人。

唯有封銀沙進來的那扇窗戶還開著，晚風吹拂窗簾獵獵作響。月光灑在窗臺之上，不銹鋼銀輝閃爍，宛如清河。

女王不知道的是，她再一次被蘇瑤瑤這個臭丫頭給糊弄了，還是被她連同了最信任的手下！

＊

十樓是天臺，晚間的風極大，吹得天臺之上的兩個人衣袂翻飛。

封銀沙鎮定地看著蘇瑤瑤：“若笙，你是明白著加入女王陣營意味著什么吧。女王她不是好人，她想毀滅人類世界。同樣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你沒必要同情我。”

蘇瑤瑤卻反問道：“人世間的好壞又是如何定義的呢？決定一個人成為怎樣的人的，不是他的身份，而是他的選擇。＊”

封銀沙苦笑：“你在問我為什么寧愿背叛全人類，也要幫助女王嗎？”

蘇瑤瑤不說話，算是默認了。她想聽一聽封銀沙內心真正的聲音——他做出選擇的原因。

“我身上有黑暗的種子。”封銀沙淡粉的雙眸中有著悲慟之色，那雙眸里充斥著太多復雜的情緒，有痛苦，有絕望，也有對自身濃濃的自嘲。

“一次偶然的機會，我遇見了香菱。在那之后不久，我遇見了女王，她將我心中脆弱而又廉價的自尊撕扯開，給了我力量，讓我心中黑暗的種子開了花。”

“顧若笙，你不知道。我從小被人歧視、被人唾罵……你肯定無法體會我的心情，有時候我在仇恨這個世界，這個世界它不公平。憑什么給別人的都是美好和陽光……給我的就是潮濕陰暗和惡意，我很自卑，但我不甘心。”

封銀沙自嘲地說著，那異于常人的銀發和粉眸是他的恥辱和噩夢，他曾經瘋狂地想讓自己變成一個正常人的樣子——染個頭發，帶個美瞳就好了。可他的皮膚完全無法使用那些東西所含的化學物質！從母胎帶出來的脆弱皮膚，別說化學用品了，就是連陽光也能造成過敏。

“你想做我的朋友嗎？”封銀沙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溫柔，“你是第一個見到我的樣子還愿意和我做朋友的人，我很感激，也想著要去靠近你。”

“可是，我們終究是不一樣的人。我越靠近你，我對自己的認知就越明確。或許我本就不該屬于這個世界，而香菱是我在這個世界唯一的救贖。女王用香菱來威脅我，雖然為了香菱背叛人類的理由很自私，但香菱她就是我的全世界，對我而言，香菱比什么都重要。”

封銀沙往后退了一步。

這是他再一次，無比清晰且冷淡地劃開他們之間的距離。上一次是在初見之時，蘇瑤瑤開口叫住他；那時候封銀沙根本不愿意與她有任何的交集，寧愿轉身逃開，也不愿意與人稍稍親近，哪怕一步。

他的內心柔軟，卻被很多人傷害過，因此逃避是他保護自己和他人的最好方法——不遇見、不相識、更不該交心。

封銀沙有被蘇瑤瑤的真摯打動過，可她越靠近，他往回縮的就越厲害，像一只謹慎的蝸牛。

就在剛剛，他卻認清了現實。蘇瑤瑤和他一樣是身世凄慘的孩子，可她卻和他是沒法比的。她從光明掉入黑暗，而他卻生在黑暗，哪怕只是一點點的不同，差距卻是十萬八千里。

身體健康的正常人是無法理解殘疾人的苦楚的，就好比一個在岸邊，一個跌入深海。海底的人在掙扎，而岸邊的人卻不能理解窒息的痛，因為他們是望不到海底的。

封銀沙清清楚楚地看到蘇瑤瑤臉上浮現出震驚的神色，仿佛被他后退一步的舉動傷到。

他感覺自己的心也被人用刀子劃開了一道口子。

“你不愿把我當成朋友嗎？”他聽見蘇瑤瑤這樣問，“我們都在黑暗里負重前行，我以為我們是相似的人，我以為我們會成為朋友。”

“我的左眼，到了十八歲就會完全失明。”封銀沙道，“和一個瞎子做朋友，是你想要的嗎？我看不見了以后，你就又是孤單一個人了。這是你想要的友誼嗎？”

蘇瑤瑤反問：“人會孤單一輩子嗎？”

封銀沙被問住，與此同時意識到的還有自己的狹隘。

“封銀沙，我并不是因為孤獨才想和你做朋友，也不是可憐你、同情你，我只是單純欣賞你這個人。不管你是自卑抑或自信，健康或者殘疾，我顧若笙認定的朋友，一輩子不會變的。”

封銀沙愣在那里。

“我知道你并不愿與我為敵，我也知道你不想我像你一樣。可我，還是有選擇的權利。”

蘇瑤瑤慢吞吞地道。

封銀沙：“你……”

蘇瑤瑤道：“洛星！”

洛星飛到她身邊：“主人，我在。”

“封銀沙，打一架吧。”

封銀沙下意識道：“我不是來和你……”

“打一架吧，你打贏了我，我就聽你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