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公司最后一面的面試人Stephanie是office director，聽說已經有50歲了，看起來最多就40歲的樣子，一個香港人，第一次看到一個職業女性看起來那么溫婉有禮，在余音為數不多的成語庫存里讓她想起四個字，空谷幽蘭。公司一共100個人不到，租了寫字樓的兩層，辦公室大概有1/3是香港同事和臺灣同事。之前由于不少工廠在香港臺灣，所以buying office在臺灣和香港的人力配備比較充足，這幾年，廣東做外貿的工廠越來越多，成本也更低，為了縮減成本，不少歐美的零售商都在深圳或廣州設立采購辦，那時候外企也成了眾多求職者心目中的香餑餑。

余音在公司還是比較游刃有余，之前在原來法資服裝公司的職位是merchandiser，新的公司職位是assistant merchandiser，職位相當于降了半級，不過工資是4000/月，比之前在法資公司的工資提升將近30%，這樣手頭上也相對寬裕一些。

余音本身就不是特別愿意花心思在人際關系上面的，作為一個小職員，外企采購辦相對而言在人事關系上比較簡單，沒有那么多裙帶關系，上下級之間或者跨部門之間也保持一個相對禮貌尊重的溝通方式，一切都感覺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著。

來公司的頭一個禮拜，大概有一半的時間在參加各種公司培訓，在之前那個服裝公司也就是人事行政同事介紹了幾句，然后給你一本公司章程自行翻閱，這次還真是感受到了大公司的做派，光是office tour就走了大半個小時，人事經理帶著新來的這批培訓的同事走一圈辦公室，新同事也了解一下公司的構架并認識一下不同部門的同事，人事經理帶新同事過來的時候會跟該區域主管說一下，然后大家都聚攏互相做一個自我介紹，最后表示歡迎，氣氛友好親和。頂頭上司Jessica鄭是一個高挑的女人，從來不穿高跟鞋，凈高就已經有1.72了，皮膚很白，中卷發，把頭發盤高再用一個發夾隨意夾起，恰到好處的整齊又不顯老氣，著裝也是很得體，鞋子尺碼比較大還不好買，喜歡百麗和Nine west的牌子，那時候，花大幾百塊買雙鞋，對余音而言是遙不可及的，有錢還是派上點實在的用途的好，比如洗衣機及之類的。

Jessica對余音不錯，本來assistant merchandiser是不能獨立帶項目的，不過Jessica起初就有幾個項目帶著她做，很快就分給她一些小的項目獨立跟進。Jessica對公司流程非常清楚，做事情仔細沉穩游刃有余，對工作要求也是很嚴格的，到一個大公司能夠跟對一個老板是可遇不可求，余音覺得自己挺幸運。同事們好像都很忙，余音在部門里面職位是最低的，經常需要協助其他部門同事做一些比較基礎的工作，Jessica雖然很愿意帶新人不過畢竟手頭上事情很多，所以自己多問問，多學習，很快也就跟上進度了。

公司按采購類別分有5個大部門，每個部門除了Jessica這個部門是空缺經理由Jessica暫代經理事務之外，其他部門都是經理負責部門，部門經理都是由香港或者臺灣辦公室轉過來的同事擔任，公司大陸員工只有Jessica和技術部門一位同事是Senoir merchandiser的職位或同級職位。自己反正是一個小兵，上面的人怎么變跟自己也沒什么關系，不過偶爾茶余飯后聽同事們聊起來，也是覺得暗潮洶涌。

大概一個多月以后，Jessica在快下班的時候跟余音說，要是沒有什么事情了一起去幫忙Stephanie收一下辦公室，后來才知道，她是調回香港office去了，雖然看起來職位沒有變化，不過手下只有1個人，負責一個邊緣部門的采購工作。

過來承接她工作的是一位香港男性老板，聽說是外聘的而非公司內部升遷，入職的職位是managing director，好像比Stephanie還高半級，真搞不清楚這些大公司的職位細分，都是director，居然還有不同。這位新的老大，在職能線上是直接負責業務部門包括采購Sourcing和業務跟單Business Management，即便是在職能線不是隸屬于他的主管比如驗貨部門和技術部門，行政上也是有隸屬關系的。不過即便是最簡單的信息——香港男性老板就足夠吃瓜群眾們討論一番，首先是男性，會不會有性別歧視，對女性職員的能力有所質疑？其次是香港人，這樣目前辦公室管理層的香港同事和臺灣同事配比會不會受到影響，畢竟他的人脈可能香港比較多？再次，深圳辦設立沒多久業務量增長很迅速，這個位置可以說炙手可熱，外聘能夠進來是否是公司高層引薦還是有什么特殊背景？總之，不要低估群眾的想象力，這個時候各位好像都升級成朝陽區群眾且都智商在線了。

這次人事變化對Jessica和其他一些和Stephanie平日走得比較近的同事而言自然不能算是一個好消息。聽說Stephanie本來是很有意提升Jessica做部門經理，因為她本身已經做了一些經理的工作，部門主管會議也是她和其他部門經理共同參加，在其他同事們的眼中也已經是很有機會晉升的人選。不過Jessica是大陸同事，那時候英語口語的水平比香港和臺灣同事還是有一段距離，和買手們或者在例會上用英文發言難免會有些露怯，雖說業務能力可能還略高于其他同級別的香港或臺灣同事，不過有時候表面的功夫還是很重要的。這會兒老大一換，晉升這件事的考量又得是從長計議。看起來，努力和運氣這種事情，哪個更重要還真是不好說，晉升不僅得看你的位置穩不穩，還得看你老板的位置穩不穩。且不說兩者誰更重要，運氣這種事情既然求也是求不來，如果大家在運氣方面的概率都是一樣的話，努力總是比不努力獲得收獲的可能性更大些。

很多大外企在深圳的辦公室都在羅湖，雖然皇崗口岸已經實行了24小時通關，可過關的交通還是不太方便，多數游客和商務人士還是選擇羅湖口岸；外企很多都是先有香港辦，再有深圳辦，在設立深圳辦之初都是香港辦的人在籌備，所以往來香港深圳的便利性就成了選址的重要條件之一。后來才知道，原來之前政治書里寫的三天蓋好一層樓的深圳速度就是指地羅湖的國企大廈，羅湖雖說是老城區，不過市政府、大劇院、東門這些都聚集在羅湖，福田和南山也還比較偏，既然新區還沒興起，也談不上什么新區老區了。

公司回家也比較方便，樓下就是公交車站直達家里那個站點，不塞車的話半個小時就到了，如果準時6點下班就還好，6點半到7點是公交車站人最多的時候，有時候真的是很難擠上去。快到年邊了就得特別小心，這幾站公司多上下班的人也多，公交車上偷竊盛行，套路也五花八門，最常見的就是在人最多最擠的時候幾個小團伙的人一起上來，其中一個先進去以后偷了東西馬上擠下來，要是萬一被發現了，后面幾個在門口的故意堵住門口不給下去，路上和車上都可以看到不少行人是把背包背在前面的，基本上稍有點經驗也不會直接把手機和貴重物品直接放在口袋里。可是這些老百姓的“作戰經驗”，那些外地的同事是不知道的，一個臺灣轉來的資深經理，突發奇想體驗一下公交車，唯一一次搭公交車衣服就被劃了一個大口子，自然錢袋子不翼而飛。大家知道了也開他玩笑，“您要是想出巡，也找個人沒那么多的時候啊，這元旦一過，人家扒手也要準備回家過年了，這不是上趕著給人打紅包嘛。”不論如何，想要體驗“人間疾苦”的，這回算是如愿以償了，好在里面現金不多，就是辦卡麻煩。本來帶一張信用卡就夠了，只是臺灣同事辦信用卡多數是不過的，需要當地工資流水，可是他們是臺灣office的編制，工資這時候也是走的臺灣office的財務支出，辦信用卡基本是申請不到。

26歲，余音已經開始有些擔憂自己的感情生活，雖然看起來比較外向，但是其實是不太容易打開的人，所以之前交往的對象也是從好朋友開始的，就算是運氣好碰上合眼緣的，談個兩年戀愛都28了，回想起剛剛畢業那年，朱晉公司搞團建，他的一個女同事開車來接他們去集合點，因為這個女同事顏值比較高所以見一次就記得了，后來知道她28歲，就覺得這個年紀還挺安全的；仿佛是一眨眼，自己就到了這個“挺安全”的年紀。不過在很多人眼里，26歲還是一個盛開的年紀，特別是在外企，晚婚晚育的比例相對也比較高。這樣的年紀，還比較對得起觀眾的外形，加上來到公司職位比較低與人也構不成威脅，所以跟本部門和關聯部門同事關系都不錯，分配的座位在拐角的位置，有時候也會有不太熟絡的同事過來打招呼，聊聊天。

余音有時更愿意待在公司，雖然忙，可熱鬧充實不用想事情。新房入伙了，房間是精裝修的，簡單買了些家具就搬進來了，本來是想多留一個月等小漁找合租伙伴再搬以減少她獨自承擔房租的壓力，剛好她有一個以前的同事要租，所以就趕緊把地方騰出來。床和書桌就是在搬家的頭一個周末在旁邊市場的家具店買的，這個區域出租房比較多，城中村、農民房也比較密集，所以那些個體經營的小家具店生意也還不錯，買了一個有靠背的床，是密度板的，加上床墊一共是380，書桌是120，跟老板商量好了可以送貨到門。小漁這段時間都很忙，酒店行業一周經常只能休息一天，還好，出租房和新家的距離很近，余音就每天下班搬一點上班搬一點，這樣螞蟻搬家差不多搬了4趟總算搬完了。還以為自己東西并不多，可是搬起來卻是挺費勁，東西還都是有點用的，如果扔了就得買新的，最后一趟，把剩下的東西放在一個桶子里面，背著個背包，手上挎著兩個裝滿東西的布袋從四樓搬下去，然后再走到新住處，這么走起來真的覺得好長，到了樓下的時候實在有點沒力氣，手松了一下，桶子差點倒，掌心被勒出重重的勒痕，忽然就覺得好心疼自己，覺得好辛苦，不過既然是自己的選擇和決定就堅持走下去，眼淚快流出來的時候瞪大眼睛仰起頭，深呼吸繼續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