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九歲前的洛茗煙乖巧懂事,是長輩們夸贊的對象,那么九歲后的洛茗煙就是長輩們用來教育孩子的反面教材。
季璃逝世時,她沒掉一滴眼淚,靜靜地坐在靈堂守了一夜。
自那以后,她性情大變,人人皆說她中邪了,洛涔睿對此深信不疑。
她十歲生日那天,他請了個道士,在她房間門前一陣折騰,她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推翻那一桌稀奇古怪的東西。
她繃著臉,眸子里倒映著一眾詫異的人。
她問:“好玩嗎?”
最后這件事不了了之,同時也成為一道導(dǎo)火索,父女倆關(guān)系崩壞,洛涔睿也再未管過她。
此刻的她走在路邊,有一下沒一下地踢著小石子,低著頭走路。
前面有人朝她走來,那顆石頭滾落到他腳邊,對方停下腳步,她抬頭,入目是少年如畫的容顏。
“江霽辰,你有時間嗎?”
這一次她沒喊他小矮子,而是喊了他的名字。
江霽辰怔了下,點(diǎn)點(diǎn)頭。
兩個人并肩走著,誰都沒主動開口。
她不知道他們走了多久,直至夜空中綻放的煙火映亮他的臉,她這才意識到夜已深。
“我們回去吧。”她伸手,牽著他的手往回走。
越往前走人群越密集,璀璨星光下,她拉著他的手穿梭于人群中,清風(fēng)霽月,人們的燈籠閃爍著,實(shí)乃良辰美景。
——可是他的眼里只裝下了她的背影。
到了江府門口,她沒回頭,只是淡聲問:“江霽辰,你說,女人真的就比不上男人嗎?”
聞言,江霽辰啞然。
他久久沒回話,小姑娘回眸淺笑:“算了,你就當(dāng)我沒問。”
他不是看不到她眼中水光,亦不是看不清她眸底晦暗,而是他……想不出該如何安慰。
他松手,小姑娘走了。
這一走,杳無音信。
他嘗試著尋找,最后都無果,唯一一次,他以為他找到了,卻發(fā)現(xiàn)是他“認(rèn)錯”了。
他一步步爬到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歲月悠悠,已過十載。
二十六歲的他仍未娶妻,有人問起,他也只是淡笑著答:“等一個小姑娘回家。”
他依舊在找她,終于,他見到她了。
江南是個多愁善感的美人,總愛下雨,只是那一天,天是晴朗的。
他路過一處,人群圍成一圈,擠得水泄不通,卻格外安靜,人群中央處傳來琴聲與歌聲。
“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dāng)初莫相識……”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曲調(diào)……
他的瞳孔驟然緊縮,正欲擠進(jìn)人群,歌聲和琴聲戛然而止,女子從容地道:“抱歉,今日的彈奏便到此罷。”
她走出人群,懷中抱著斷了弦的琴。
“跟我走,好嗎?”他慌亂地拉住她的手,她脊背僵直,哪怕不回頭,她都知曉那人是誰。
沉默良久,她不動聲色地抽回手:“我……未找到答案。”
他無力地垂下手,無言地看著她走遠(yuǎn)。
那是他第三次放開她的手,亦是最后一次。
洛茗煙后來去過很多很多地方,可她從沒回過洛陽,她又學(xué)了很多曲子,但她最擅長的仍是秋風(fēng)詞。
她窮極一生也沒找到問題的答案,她不懂女人為何要卑躬屈膝,更數(shù)不盡有多少才女懷才不遇。
若要問她這輩子最遺憾的一件事是什么,大抵便是出生在這個時代。
而江霽辰,他在等,在等一個總愛喊他“小矮子”的小姑娘歸來,等到他這一生耗盡,仍不愿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