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

早上的陽光異常明亮，入秋許久，天色漸冷，本已習慣寒冷的少年剛剛穿上避寒的衣衫，看到倒在地上的兩人時不由得開始打起冷戰。

雖然沒有看到過正臉，但是他認得這兩人的身形。

一個月前，最后一個施舍他的人被過路的駿馬撞死時，他已經對自己的體質感到了絕望。

那個時候，他只想逃出這個城市，不想再接受任何人的施舍，不接受任何人的善意，結果，她剛一出城，就遇到了兩個壯漢。

那兩人也不知什么來路，見到他之后便打斷了他的右腿，將打的垂死的他丟回了飛星城。

自始至終，少年都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

小的時候，被人劃破面容拋棄，幸運的是碰到了兩個善良的農民，他們養育了他，然而，在他五歲之時，養育他的農民夫婦遭遇盜賊，命喪黃泉。

而他，連兩人最后一面都沒有看到，他回來的時候，兩個老人已經隨著房子一起化成了焦炭。

一把大火，燒盡了三人的親情。

將兩位老者下葬之后，少年本欲務農，五歲的他耕種著成年人耕種的土地，可是，每到收獲之時，他總是會遇到各種各樣的狀況，顆粒無收。

務農失敗之后，他也嘗試過經商。

那個時候，他只有六歲，最初的時候，他賣一些糖葫蘆之類的還能掙點錢飽腹，可是倒霉的是，他遇到了一群流氓，那些人勾結官府，直接讓他把所有的錢財全都賠了出去，農民夫婦的土地也被對方一起拿走了。

什么都沒有之后，他只能成為一個乞兒。

有人認識他，也想要幫助他，只是可惜的是，沒有一個人有好下場。

吃飯噎死，走路被馬踢死，被車碾壓，每個人都死得很慘。

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少年變成了眾人口中的災星，禍害，每個人見到他都退避三舍。

之后的十年，少年活的很難。

為了生存，他學會了偷盜，學會了爭搶，也學會了殺人。

可惜，他還是走不出這個困住了他的城市。

而現在，那個困住了他的罪魁禍首就躺在他的身前……

“一劍穿心，一劍封喉，我想跟你學劍術。”

少年很想哭，但是他的眼淚早就流干了，臉上悲傷，卻怎么也哭不出來。

“可以。”

蕭長生點了點頭，同意了對方的請求。

他還沒有說話，便看到少年拄著拐杖走了過去，少年慢慢的走到了那兩具尸體之前。

右腿斷著，他蹲不下，四下無人，他直接坐到了地上，右手一晃，一柄小刀突然出現……

一刀劃下，一個男子的衣服便應聲而開，那個男子的胸膛上赫然紋著一只惡鬼的圖案。

“是你，就是你。”

少年手腕顫抖，繼續劃開另外一個男子的衣服，那個男子的胸膛也紋著一只惡鬼。

惡鬼的圖像異常猙獰，而在惡鬼的眼中，則有一滴淚珠將落未落。

“果然是你們。”

被打斷腿的時候，還是夏末，天氣炎熱，掙扎的時候，他曾看到過這兩人的胸口。

就是這樣的惡鬼紋身。

“你說要利用我，那么，你應該知道我的身份，也應該知道他們為什么要這樣對我。”

少年緊緊地握著手中小刀，這兩個人已經死了，縱使再恨，他也不想在別人的尸體上補上幾刀。

死人是死人，活人是活人。

只有活人才能殺掉，對死人動刀，只是無能的表現。

蕭長生嘆了口氣，鬼哭樓的事情，他是上一世調查鬼哭樓的時候了解的。

那個時候，他把劍架到了鬼哭樓首領修羅的脖子上，修羅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鬼哭樓里有一個職位，名字叫做羅剎，是惡鬼中的惡鬼，那是一種沒有感情，沒有人性的存在。”

“他們的心中只有一種欲望，那就是殺戮的欲望，在他們眼中，世間一切都是可以殺戮的東西。而他們也很享受殺戮，他們就是鬼哭樓最強大的一柄利刃。”

“而你，就是他們培養的羅剎預備役。”

蕭長生指著那兩個倒在地上的人。

“他們是負責監督你的存在，雖然我不知道你之前都經歷了什么，但是，不出意外，你所遭遇的一切不幸，都和他們有關。”

“羅剎預備役？我從小被人劃破臉，丟到外面，這一切都因為我是羅剎預備役……”

少年情緒激動，說著說著，竟然笑了起來，他遭遇了這么多苦難，竟然只是因為他是一個羅剎預備役。

“嗯，他們的培養方式，就是找一些宗門中的嬰兒，將他們面孔劃破丟到外界，讓他們變成所有人眼中的災星，被世人獨立，從小就養成他們憤世嫉俗，仇恨一切人類的性格。”

蕭長生輕描淡寫的說著，對于鬼哭樓的這種做法，他并沒有覺得有什么不妥。

所以，上一世，他將鬼哭樓屠了。

殺人者，人恒殺之，就是這么簡單。

“你的話，再有幾個月，應該也能被人帶回鬼哭樓了，他們會用救世主的方式降臨，告訴你你是他們的孩子，為了找到你，他們付出了多少的辛苦。”

“然后，你的親生父母會淚流滿面的撲到你身上，與你哭訴他們是有多么的不容易。”

“我會殺了他們。”

少年牙關緊咬，手臂顫抖。剛剛，蕭長生說的話，正是他這些年來日思夜想的場景。

這些年，他能活下來，靠的全都是這個夢想，期待某一日被親生父母找到。

可是，就是這么一個夢想，竟然也在別人的算計之下……

真正的絕望不是看不到希望，而是看到了希望，卻發現那個希望不過是別人為了利用他虛構出來的東西。

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不存在，一瞬間，少年感覺自己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虛假。

“那是現在的你。”

蕭長生嘆了口氣，自懷間取出一些化尸散。

“讓一下，既然你不打算動手，我就毀尸滅跡了。”

少年呆呆的后退幾步，看著蕭長生熟練地將化尸散撒到兩具尸體的傷口處，他靜靜的看著兩具尸體化作一灘液體。

其實，人死了，也就那樣。

他的心中莫名其妙的升起了這個想法，他也不知道對還是不對，但是最起碼，這個時候，他是這么想的。

“我沒有名字，你能給我一個名字嗎？”

少年坐在地上，看著對面的蕭長生，雖然被鐵面具遮住了半邊臉，但是少年知道，蕭長生是一個很漂亮的人。

“名字？你不是燭……”

說到這，蕭長生突然想起來，這個時候，少年還不叫燭九陰。

“你真的想讓我給你一個名字嗎？”

“對，我沒有親人，除了你，我不認識任何人，我想要一個你給我的名字。

少年堅定的看著蕭長生，眼中充滿希冀。

是嗎？已經不想再找自己的父母了是嗎？

蕭長生想了一下，鼻翼翕動，他聞到了那個死傲嬌的味道。

“我叫蕭長生，這個名字是我的妻子給我的，她希望我能長命百歲，所以叫做長生，而你，我希望你之后能平安的活下去，所以，你就叫長安。”

“蕭長安？我以后就叫蕭……”

少年還未說完，便被蕭長生打斷了。

“我本姓為葉，如果要繼承我的姓氏，那叫做葉長安吧。”

“好，我以后就是葉長安了。”

少年激動地看著蕭長生，聲音異常堅定。

“以后，誰要是想傷害你，我絕對會第一個上去殺了他！”

“呵呵……不用了。”

蕭長生左手摸著少年的腦袋，笑著搖了搖頭。

“我想殺的人，沒有能活下去的，想殺的我的人，只要他敢動手，他也就活到頭了。”

被蕭長生的手掌按到，少年葉長安頓時感覺到無盡的安心，仿佛，這個人在，自己就不會遇到危險一般。

這是一種叫做安全的感覺。

五歲之后，這是他第一次感覺到。

他很喜歡這種感覺。

“行了，先去醫館，你的腿該治一下了。”

說著，蕭長生將少年扶了起來，帶著他去醫館治療斷腿之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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墻壁對面。

“鬼哭樓的人，難怪這么變態。”

說著，墨燼染右臂一抖，軟劍瞬間挺直向著被吊在空中的男子刺去。

“啪……”

一粒棋子飛至，將墨燼染的軟劍撞偏，與此同時，顏天睿的身影突然從虛無中走了出來。

“這個人還有點用，不能殺。”

“我做事，什么時候輪到你來指點了？”

軟劍宛若靈蛇，尋隙咬向顏天睿。

“撕拉……”

一陣衣衫撕裂的聲音后，墨燼染右手一抖，軟劍又纏到了她的手腕上。

“無趣，走了。”

至于那個鬼哭樓的人，還雙眼翻白的吊在空中。

顏天睿看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胸口自心臟開始，到手臂末端，已經全都被斬開了。

“真不愧是魔道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惹不起，惹不起。”

同為三品修為，但是真的打起來，估計也就是三十多招的事情。

在魔道這一輩中，墨燼染很強，很強，強的離譜。

捏爆了一枚棋子，之前包裹著鬼哭樓男子的布匹頓時撕裂開來，那個男子也跟著掉了下來。

“他不讓我殺你，算你運氣好。”

說完，顏天睿的身體又消失于虛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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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醫館路上。

少年拐杖用的熟練了不少，速度已經提了上來。

兩人走著走著，突然發現一處人堆聚集的地方。為防止少年摔倒，蕭長生特意走慢了一些。

路不寬，蕭長生路過的時候，自然要穿過人群。

只是，他剛走過去，便聽到了一聲熟悉的吼聲。

“驚雷，這通天修為……”

怎么說呢，那個聲音，蕭長生特別……特別……特別想給他腦袋上來一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