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朔
- 青丘之思無邪
- 大尾巴胖貓
- 2417字
- 2020-04-06 19:00:00
涂山朔離開靜虛山腳下的鎮(zhèn)子后,沒有返回青丘山,而是直奔青丘境北的雨臺鎮(zhèn)而去。
那是數(shù)百里外的一處地方,已經(jīng)在青丘邊緣。按理說倘若她想節(jié)省招攬妖界能士的時間,該先去臨近的另一處山頭,可她到底還是先往那兒趕了,如果非要讓涂山朔說出個因果,她其實并不能對外說,在上靜虛山前就有誰塞了布條給她,“三日之內(nèi)雨臺山必遭巨變”。
紙條寫得簡單至極,來龍去脈沒丁點解釋。
出發(fā)前涂山朔端坐青丘狐洞內(nèi),在耀漫洞府的珠光中思量,手指在那個鎮(zhèn)名上捻了又捻,終是決定先走一趟。
數(shù)百里路途并不近,涂山朔換了身輕便的紗制菱白廣袍御云疾行,衣袍迎風(fēng)烈烈鼓動,紛紛撒撒上揚,凌亂得很,一頭黑發(fā)未束也隨風(fēng)四散,遠遠看來如同哪里的魔頭臨世般囂張可怕,嚇得途徑之處腳底下跪了一溜的小鎮(zhèn)百姓。
她不經(jīng)意低頭瞧了眼,立刻捏咒隱去身形,沒做停留繼續(xù)趕路。
其實按照一般神仙,她既然在凡人眼中現(xiàn)了身形,就該下去一趟,散些福報。這是近千年來隨著凡人增多,在神仙之間慢慢形成的約定俗成。
但涂山朔只在她爹還在時散過幾次,她爹沒了以后便再沒散過。紫府常年對她的評價是“鐵石心腸”,她也依舊我行我素。
她我行我素的地方很多,譬如喜穿男服這件事上,天帝已多次囑咐讓她有點女君模樣,不過她全都當了耳旁風(fēng)不說,今日還扮成了十成十的男子模樣,她自是不想可以掩蓋身份,只是覺得這樣與狐心講話方便,省時省力。平日里她也并未刻意掩蓋自己女子的身份,姿容上也還是稍作整理的。
涂山朔隱了身形后,催云趕路又快了幾分。
她是女的,女帶男相,英麗并存,族里掐指算命的老狐貍說她“一生坎坷,難得善終”,涂山朔她父君沒聽,也沒管,直到今時今日,那位老狐貍?cè)悦刻焯嵝牡跄懙亟o她算命。
涂山朔命確實不好,生在一個無光的夜里,恰巧也是狐族首次與毗鄰魔族交鋒的日子,帝君血戰(zhàn)而歸時被扔在狐貍洞里餓了很久的她哭出第一嗓子,恍若九尾狐一族新的希望般,惹得九死一生而歸的老狐貍們相視一笑,滿心歡喜。
“是個好娃娃。”
他爹抱著她哭了,其他老狐貍安撫他爹,“好歹留下了,你別的不想,想想這孩子。”
“叫一朔吧。”
取新月的意思。
只是在涂山朔長到九百歲時,狐族失去了最后一只數(shù)萬年修為以上的九尾上神,涂山朔的父君涂山樞,也沒等到新月的到來。
“一朔,一朔,埋了那月光。”
朔月無光。天庭中有小仙會在私底下如此傳唱。涂山朔自然聽過幾次,然后傳唱的小仙沒過兩天都下了凡,她照樣在天庭中往來如風(fēng),地位尊崇,無可動搖。
她的地位尊崇,是哪怕青丘倒了散了,都不妨礙她尊貴地位的尊崇,即便命不好,也無可動搖。
因而天庭上許多神仙皆不理解她眼下的拼命。
涂山朔疾馳了半日路程,雨臺鎮(zhèn)便出現(xiàn)在眼前,不大的鎮(zhèn)子邊界清晰,一潭碧泊似地橫臥在兩山峽谷間,江南風(fēng)情布置,倚靠濮水之濱,白墻黑瓦煞是好看,零星幾人在其中緩慢移動,看來十分悠閑。
竟是個蠻好看的鎮(zhèn)子?涂山朔心生好奇。
涂山朔蹙起眉頭,總覺得哪里不對,但尚未進入鎮(zhèn)子查看,她不想主觀妄斷。自上而下掃視一周,并沒有發(fā)現(xiàn)異常征兆,腳下一抬便要破云落下,卻堪堪止住動作,硬生生往旁邊拐個彎,轉(zhuǎn)瞬間飛出數(shù)里路程。
她屏氣凝神,不敢再像剛才般閑適懶散,飛抵到一片茂密樹林上方時,約莫沒有凡人來此,才破云向下穩(wěn)穩(wěn)落在一棵大樹旁。氣不待喘勻,只在胸腔提著一口輕緩調(diào)整,便旋身面對身后來者,心生警惕而面上不做顏色,一雙艷麗眸子尾梢上挑,攢一包說不上是嫵媚還是淡漠的目光,周身朦朧,似看得清又似看不清,用的正是九尾狐平時隱藏身形的惑術(shù)。
她笑道,“青渠,你哥派你來監(jiān)視我?”
來者在她身后十步位置落下,他名為青渠,聞言彎了清秀眉眼,抬左手摸上鼻尖,細長五指微攏在眼下輕輕摩挲著高挺鼻梁的鼻尖一點,卻沒有摸一下便停,讓這簡單的動作從最初的歉意漸漸轉(zhuǎn)變?yōu)閯e有深意的思量,仿佛涂山朔提出的是個極難回答的問題,他得細細想了才行。
青渠身上是常年穿得一身低級神仙的暗棕衣袍,齊整干凈,跟了涂山朔這么久也沒見凌亂,腰帶上掛塊四方白玉,順著邊沿刻了數(shù)朵祥云,是天庭通行牌,正中間的字是“紫宮”。
紫宮。
傳在凡間是“點仙殿”。
仙人們常叫做“紫府”。
因為與其說那是東華帝君的居所,倒不如說是處理仙門事務(wù)的府上。
升仙得道的凡人除非對“一人得道,雞狗升天”這句話沒想法,否則對紫宮何止是趨之若鶩,簡直就是擠破頭也得往里鉆,鉆進去,一階一階地向上爬,碰一碰紫宮之主的衣擺,指不定就能把自己在凡間的親人都帶到天上,一起做神仙,多么快意。
涂山朔是生來的神仙,頗瞧不上紫宮以此掌控天庭的行徑。
“真逗,是不放心啊還是搞破壞?”涂山朔繼續(xù)冷言冷語,只不過不自覺摻進去些撒嬌。
青渠停了摩挲鼻尖的動作,清秀眉目如同他這個人,溫和幾乎糅進了每個眼神里,不鋒利,不咄咄逼人,和氣平淡,卻自有華光。然而大概是沒反應(yīng)過來涂山朔這么直白,不知該怎樣回答,所以依舊沒有出聲,他只是看了涂山朔一時半會,然后視線一轉(zhuǎn)投向雨臺鎮(zhèn)方向。
“看我,你看哪兒呢?”涂山朔心口咯噔一跳,但她深知不可露出馬腳,反而更加坦然地隨他也去看雨臺鎮(zhèn)方向,似笑非笑立在原地等這位擺完譜子。
說實在的,她從未懂過這位大仙。
說等級,較之于她尚低上兩等。修行上萬年,渡劫不過兩次,凡間歷劫是一次沒有。總有神仙說是他哥心疼弟弟,奏請上天免其皮肉之苦。
涂山朔想把胡說八道四個字糊在說這話的神仙臉上。
青渠的兄長是位要多嚴肅有多嚴肅的主,沒給加修行就算格外開恩了,怎會作弊。何況歷劫是天意所至,就算是上神又如何,該被雷三下劈死的絕對不會只劈兩下。
只可能是天意不讓青渠升階品,停留在泯沒于眾神仙的水平上。如此來說,青渠本身定然存在問題。不過有他哥護著,即便是有誰懷疑,也查不出個子丑寅卯。
兩廂靜立,風(fēng)穿枝杈茂葉而過的聲音便格外清晰,沙沙作響之中偶爾響起小鳥啼叫音,有一瞬間涂山朔甚至覺得青渠久不言語,只是為了體會這種安然。
當然不是!
她如此想時,幾步外的青渠看向她,微微一笑,“兄長讓我來助你降服雨臺鎮(zhèn)那位。”
涂山朔感覺自己瞳仁忽然瘸了,竟然覺得青渠有那么點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