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天空變得越發藍了。

樹葉斑駁的陰影打在憐若臉上，光影搖曳間連帶著她的臉色俱是一變。

午后的校園靜得可怕，幾人之間只聽得到樹葉沙沙作響。

“還有指使的人？”白澤咽咽嗓子看向顧小白，“你沒查出來么？”

顧思南一個勁搖頭，看樣子比他還意外。

于是蘇憶北向他們解釋：“貼子最開始出來的時候我也想通過查IP地址找出來是誰發的，但我只會查地址對不上樓號，第二天咱學校貼吧又有篇貼子往這事兒上帶節奏，沒點我和顧思南的名但言語間針對的是咱跆拳道隊。然后我發現兩篇貼子是同一個ID賬號發的，但是IP地址不一樣，要是沒猜錯的話兩篇貼子應該是兩個不同的人發的，也就是說除了憐若之外應該還有一個人在里邊摻和著。”

顧思南偏了偏頭：“IP地址不一樣也可能不是她在同一個地方發的?！?

蘇憶北聽他會這么說，干脆把兩篇貼子的截圖翻出來給他比較：“這兩篇貼子用標點的習慣不一樣。你看，818貼子的發貼人喜歡用空格代替標點符號，你再看發到學校貼吧的這篇貼子，標點符號用的都很到位。”

她將手機鎖屏，問身邊兩個男生：“如果是你們的話會換個地方發貼再專門改一下使用標點符號的習慣么？”

“怎么可能?！?

這一番分析差點沒讓白澤挺傻了。

他不由咂舌，看來網上說女生在某些方面推理能力堪比福爾摩斯的言論真不是瞎說的。

顧思南聽得蹙緊了眉梢。

他昨天是循著818那篇的IP地址找到的憐若，學校那篇他知道歸知道，但看是同一個ID便沒注意這些細節。

還好她發現了。

學校那篇貼子是在給他們隊使絆子，不找出來是誰以后少不了麻煩。

顧思南轉頭盯著憐若：“說吧，另一個人是誰?！?

他言語冰冷，凌厲的目光似乎有著能將人看穿的能力。

身邊溫度驟然下降。

此時的顧小白宛如陸遇卿附體，他身上散發的那股子讓人生畏的冷冽恨不得如把利器刺入骨子里。

蘇憶北不由打了個寒顫，下意識往后退了兩步。

憐若又怎會不怕，哆哆嗦嗦的邊往后退邊搖頭：“不、不行……不能說?！?

三人目光整齊鎖定在她身上，蘇憶北還步步緊逼。

她身后是棵有些年份的樹木，退到盡頭處被粗壯的樹干擋住了退路，腳下未動頭仍機械式地搖，嘴里喃喃著：“不行，不能說……”

“不說好辦。”威脅人這事兒白澤在行。

他舌頭頂了下腮幫：“不說的話我現在就幫他把你那些照片發到學校那兒，順便再給你家里人發一份，也讓你家里人看看他們家孩子都在學校干了些什么好事兒?！?

蘇憶北耳尖一動，往白澤旁邊湊了湊：“你還能弄到她家里聯系方式？”

“那你看，哥哥是在這兒給你吹呢？”白澤故意提高嗓音，“我能順著IP找著她寢室樓，照樣能弄來她家里人的聯系方式，真當我天天上課是去睡覺的啊。”

蘇憶北朝他比了個手勢：“66666?！?

再看憐若眼神空洞，整個人跟傻了一樣。

白澤見她沒反應，向顧小白使了個眼色：“拿手機，我現在就發。”

顧思南難得聽話拿出了手機。

正要往白澤那兒遞，憐若突然沖出來搶，他反應迅速舉起手機，憐若比他低不少，邊踮著腳邊死拽著他胳膊往下扒。

顧思南被纏得滿臉不耐，白澤見狀一躍而起取過顧思南手里的手機往后撤了一段距離。

見拿手機人換了，憐若轉而往白澤那邊撲。

蘇憶北看不下了，從后邊扯住她頭發，一使勁將她整個人扯得往后仰。

頭發在別人手里，憐若似乎不怕疼仍不管不顧瘋了樣的往前撲，掙扎幾次無果最后捂著臉凄凄瀝瀝蹲了下去。

她早沒了先前的囂張氣焰蹲在那兒邊哭邊說：“是我不好，我不該這樣的，對不起、對不起，別……別把照片發給我家里，我爸知道了會打死我的，別發照片，求求你們了……幫主、求求你幫幫我。”

她哽咽著語無倫次的，前邊的三人勉強能聽出來說得是什么，越到后邊越聽不明白。

三人互相對視一樣，蘇憶北繞過去蹲在她面前：“只要你說出來另外一個人是誰，照片我們可以不發。還有，你要你幫主幫你什么？”

憐若把臉埋得更深：“我不能說，真的不能說，求求你們放了我吧……我回去找人把818的貼子刪了，求求你們了?！?

“到底是不能說，還是你不敢說？”

蘇憶北聽出端倪哄騙道：“要是真有什么難言之隱我勸你老老實實說出來，你剛剛要你幫主幫你，他和你副幫主都不是什么無情無義的人，興許你說出來大家想想辦法就幫你把這事兒解決了?！?

“我、我……”她哭得更大聲話都說不出了。

事出蹊蹺，蘇憶北三人不得不有點耐心圍在旁邊等她哭完。

過了好一會兒，憐若終于抬起頭抽抽搭搭的：“是、是花落，是她把我賬號要走在學校貼吧發貼子的。”

秦靜？

這誰能想到！

三人聽完俱是一怔。

蘇憶北和白澤同時看向顧小白。

接著白澤把蘇憶北往后拉了拉，小聲說：“離遠點兒，顧小白這回真生氣了?！?

“??？”

顧思南面色微沉，看起來和平時并無兩樣，湛黑的眸子此時看這如兩潭深不見底的海眼，表面平靜無波實際底下暗潮洶涌。

氣氛確實不太對。

蘇憶北聽話往后退了退，索性退到白澤身后，生怕和上回一樣連累到她。

顧思南覺得一陣胸悶，深吸口氣死死看著憐若：“你把話說清楚。”

事已至此，憐若知曉再掩蓋沒用，雙眼無神望著遠處某物一五一十道來：“那天在望鑫街你們走了之后，我和花落閑聊提到了這事兒，她讓我想辦法拍一張你們在一起的照片然后再去818發那篇貼子，我聽完就照做了，游戲里仇殺你們的事情也是，她說作戲要做全套。發完818的當天晚上，她把我的賬號要走，說是方便她回貼……我也不知道她后來要在學校貼吧發那些……”

“她讓你發貼你就發貼，她要你賬號你就給她？”蘇憶北冷笑了聲，不知嘲諷給誰聽，“幫主夫人倒真是養了條好狗?！?

白澤嘴角抽了抽，偷偷往顧小白那兒瞥。

憐若搖頭道：“不、不是這樣的，我和她的關系不像你們看到的那么好，你們不知道我有多恨她，我恨不得她立刻死，死得越慘越好?！?

她望向顧思南，像看著最后一根能救她命的稻草：“幫主，現在可能只有你能幫我，我求求你了，你一定要幫幫我……”

三人聽得越發糊涂。

她抽噎兩下：“我前年當一個老板的女伴陪他去宴會，那天在宴會上碰見花落，她正挽著一個投資方的胳膊親昵到處敬酒。我過去打招呼，她見到我嚇得不輕……”

所有的錯全是從這時開始，見慣這樣的場合她又怎么會不明白秦靜是在做什么圖什么，如果當時不抱有私心故意過去想讓她難堪，哪會有后來的這些事。

她像是陷入了回憶：“她當場裝不認識我，事后回去說求我幫她保守這個秘密，一定、一定不要告訴你……”

蘇憶北在白澤身后露出半張臉，咬了下指尖。

既然一定要對顧思南保守這個秘密，看來當時秦靜心里把他看得無比重要?？蛇@名利與真愛兩者不可兼得，秦靜想占全了，天底下哪能有這么便宜的事。

女生間那點彎彎繞繞蘇憶北懶得參與不代表不清楚，她們之間肯定沒這么簡單。

她上前一步問憐若：“你會輕易答應？”

果然，憐若搖頭：“怎么可能，我也向她提了要求，讓她介紹她手里的資源給我換我為她保守秘密?！?

接下來的事可想而知，那時的秦靜再有能耐不過剛剛嶄露頭角，資源自己都不夠用哪還能分給憐若。

憐若接著說：“她確實給我介紹過幾個無關緊要的活動，不過那段時間因為她的關系我自己也認識了不少人，直到有一天我搶了她的拍攝，她咽不下這口氣，專門設計我拍下那些照片，然后用那些照片威脅我做各種事……”

白澤聽完心下駭然：“看不出來，真看不出來，叫了那么多年天仙兒居然是個蛇蝎美人。”

人吶，是真不能做對不起良心的事兒，有時候男生的直覺不比女生的差，早些時候的猜想現在一一印證。

顧思南嘆了聲氣：“秦靜家境一般，沒點兒心機手段哪能才過去幾年就進組演女二。”

她自以為掩飾的很好，其實是他不想深究罷了。

蘇憶北仍有一事想不明白：“說來說去都是她們倆女人的事，那秦靜發貼子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白澤這會兒智商上線了：“應該是報復顧小白，她那么心高氣傲一人，之前在學校都是別人追她，她倒追顧小白主動這么久顧小白還對她不上心，她能不惱火么。再照憐若這么說，她在顧小白這兒付出太多沒有回報，怎么可能善罷甘休?！?

顧思南默了默。

“她在學校發貼的目的我不清楚，但她讓我發貼是為什么我還是明白的。”

憐若喃喃道：“她最近和孟興炒緋聞事業正是順風順水的時候，最怕的就是我們這些知情人曝光她和幫主在一起腳踩兩只船的事，所以不如先整出一些事端萬一真出事了也好說她自己才是受害者?！?

白澤突然想起什么，看向顧思南：“發貼的前一天秦靜不是就和你分手了？”

蘇憶北咬了下指尖，結合憐若的話想明白了緣由：“秦靜說分手時應該是已經打算好要放棄顧思南的，不管憐若那天撞沒撞見我和顧思南，安全起見她為了不讓她劈腿的事情曝光都是要和顧思南分手的，那天我們倆一起出去剛好給了她一個契機，不僅能擺脫被曝光的風險，玩得好了還能再打一手苦情牌?！?

事業和顧思南之間，秦靜選擇了前者。

憐若微微抬眼看她，似乎是默認了。

顧思南偏了偏頭：“那你又要我幫你什么？”

“那些照片全在她的網盤里?！睉z若祈求地看著顧思南和白澤，“幫主，你和副幫主能找出來是我也一定能有辦法刪了那些照片對不對。”

白澤咧咧嘴：“你倒挺看得起我們倆

顧思南到底心軟：“我試試吧?！?

真相至此水落石出，已經沒什么值得去問的了。

三人轉身要走，憐若突然想起什么在后邊喊住他們：“幫主……知道的我全都說了，歉我也道了，你現在能把你那兒的照片先刪了么？”

顧思南閉眼嘆氣，于心不忍卻還是告訴了她：“那些照片我根本就沒找出來……”

蘇憶北一愣，不知該不該同情她。

身后的哭聲更加慘痛。

不過又是一個被名利蒙了眼的可憐人罷了。

三人走到蘇憶北寢室樓門口。

白澤感慨：“顧小白，你現在詐唬人的能耐是越來越厲害了?！?

顧思南神情復雜站在那兒沒說話。

剛才發生的一切信息量太大，蘇憶北猶豫片刻說：“我以為學校那篇貼子是健美操隊的人發的，所以才想把人找出來，怕以后給隊里添麻煩，沒想到……”

“我知道?！鳖櫵寄洗驍嗨?，“你放心，我說了會給你個交代的。”

蘇憶北瞥了他眼，淡然道：“行吧。”

今天能把憐若找出來道歉已經夠了，事關秦靜，她不指望顧思南還能給出什么交代。

白澤忍不住問：“憐若的事兒，你打算怎么幫她？真要去盜秦靜的號？”

“我知道她密碼，就是不知道她現在換了沒，回去再說吧?！?

他看向蘇憶北：“還怪我？”

蘇憶北不知怎么回答，轉身上樓：“我先上去了，訓練時候見?！?

伴隨著腳步聲漸行漸遠，身后的人似乎是嘆了聲氣。

上到寢室樓門最后一級臺階時，蘇憶北記起他青黑的眼底，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兒。

她揉揉額角，跑下階梯去追還未走遠的人。

“顧思南！”

顧思南停下回頭：“怎么了？”

蘇憶北眼睛瞥向路對面的樹木：“晚上早點兒睡吧，我不怪你……”

又或者，從來沒有怪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