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崖已沉睡，我中指結著他的發。

這是很早之前，子魚替渭崖修發時，我偷偷留的。

我咬破中指，往上滴了指尖血，閉眼，念訣。

小狐貍說要心無雜念。

很快，我覺得自己身處夢境，周圍霧氣縈繞。我轉身，周身都是霧色。

“渭崖。”我試著輕輕叫了聲，片刻后，從那潔白的仙氣里走出一位出塵的男子，只看一眼，就能誤了前緣。

我側過身，垂著頭，不敢看他。不知道為何，即便此刻的他，是在我的法術中，醒后也不會記得，我還是不敢看他。

“小白是從哪來的？”我發問。

“歸墟。”渭崖答。

沒錯，小狐貍的法術竟是沒出差錯。

我竟真是從歸墟而來。

“你答應天帝的是什么事？”我想起央年的話，鼓起勇氣直接問。

“換命。”他冷冰冰的說。

換命？我有些不詳的預感，“換誰的命？”

“彥修。”

“彥修是誰？”

“天帝的十九女兒。”

突然如雷灌頂！我轉向渭崖，內心如同挨了一輯猛錘，隱隱鈍痛起來。

天帝愛女小十九六百年前被罰入歸墟，魂魄盡散。而我是從歸墟出來的。是巧合嗎？

渭崖，是用我的命換嗎？如果真是，那我該如何，如何是好？

“用……誰的命……換？”我幾乎是咬著牙齒問。

“小白。”渭崖答得毫無感情。好似我在他心中就是一個物件。

像一道雷電，擊中我的心，我痛的吐出一口血，連連后退，跌坐在地上。

“喂，小白貓，這幻術可不要亂用呀，我們狐族，用這法術可以說是信手捏來。外族用的話，順利的話也會耗掉兩成功力呀。再者，用此術不可急火攻心，否則丟掉小命也說不定。”那只小狐貍狡黠的話還縈繞在耳邊。

而我，此刻的心撕裂般的痛，我抬頭望著渭崖，他竟不是先前冷冰冰的臉了，他的眉頭蹙起，像是有化不開的憂愁。

“你是那日……后山的女子？”他的話也不是冷冰冰了。不知道是我的幻術出問題了，還是心里的痛影響我的感覺了。

“應該是我來問，你怎么可以問呢？”我努力地擠出一句話，聲音卻是輕的不能再輕，我聽的出來，我是笑著說出來的。

“你是……小白？”渭崖的眉頭簇的更緊了。

“你不能問我！”我倔強的說。

我是施術者，理應是我問渭崖，為何他連發兩問？心中更加郁結，緊接著又吐出一口血。

眼前一黑，卻發現我沒有昏死過去，我看著我離開自己的身體，慢慢的漂浮在空中。渭崖疾步走過去，扶起我的身體。

他掌心現出一顆藥丸，給我吞了下去，突然抬頭看我，我嚇一跳。他空出的手向我指來，口中念訣，我便沒了記憶。

像是在仙境，周圍仙氣縈繞，白茫茫一片。我茫然的走著，靜的能聽見自己的心脈搏動。

“有人嗎？”我輕喚一聲，卻沒有得到回應。

一會兒，前方驟然明朗起來。我看見一襲火紅色的身影，緩緩轉身。

只有幾步之遙。她輕啟唇角，巧笑嫣然。

“你是？”我愣住了，這張臉，這容貌，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我手撫上自己臉頰，盯著面前的女子，眼睛不曾眨一下。

“我們，終于見面了。”她看著我，依舊是一副笑臉。

“我是彥修。”她一句話，便足以讓我跌入深淵。

驟然怒火起，我冷眼看她，“就是你，要用我的命來換你的？”

“這不是我的意愿，六百年前，我就已經死了。”彥修一雙眼，染上憂郁，夾著無奈。

“你不愿意？”那你們有問過我嗎？我愿意嗎？你們隨便就把我處置了，我萬分寶貴的生命。你就只用一句你不情愿，如此不屑一顧？

“那你為何不拒絕？”你不屑的卻是我萬分珍惜的。

“你看到的我，只是我遺留下的一份神元，我什么都做不了。”她聲音飄渺，輕若游紗。

“六百年來，我不生不死，很是痛苦。你替我轉告渭崖，別在做這些了，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

彥修說著，竟流下淚來。我的心頓時軟了下來。若是換做我，定是很想再重新活過來。

“我會轉告他的，也會殺了他！”

彥修吃驚的看著我，卻又笑了，她笑起來很美，“別說傻話了，你，不會殺他的。”

“不，我會。”我握緊拳頭。

“你心里怎么想的，我都知道。知道為什么我們如此相像嗎？”

我搖搖頭。

“乍然看來，我們很像，其實，只是眉眼有點像而已，你看起來，更嫵媚。因為我很久之前就在你身體里了，所以你化作的人形和我也是有著幾分相像。”彥修清秀的臉頰染上些許紅暈，許久她問：“你會恨我嗎？”

我有些怔愣。

許久，我聽見自己的聲音：

“會，我恨你。也恨渭崖。”

彥修無奈的笑了，“我也恨這樣的自己，或許，渭崖也是。”

話音剛落，我便覺得自己被定住，動彈不得。我望向彥修，她眼里透著絕望，身子也絲毫不能動。

“這是怎么了？”我急急問她。

“啟明，我求你，離開渭崖！”彥修說著留下一顆淚，她緊咬著牙關，好像痛苦難耐。

緊接著，我周身像是燃起火焰，炙烤著我，我想動卻又動不了，身體像是要裂開。

彥修已經痛苦的閉上眼睛，大概是昏死過去了。她慢慢漂浮起來，紅色的衣袂緩緩飄起，像是烈焰，瘋狂而美麗，周身散發出紫色的光暈。

半盞茶的功夫，我竟也升騰而起，我低頭望向自己，看見自己變得通透起來。

彥修像是炙熱的火焰，而我，像是一只飛蛾，向彥修撲去。

在快融入到彥修神元之前，我想，這一切定是渭崖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