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在仕女圖旁杵了片刻。

婉如回頭說道，“冰塊，看來這是唯一的線索了，塵封了六年的案件，我還是第一回遇到。”口氣活脫脫像是個身經百案的府臺。說完自己也覺得不對，趕緊又補了一句，“我閨閣無聊，看了不少奇案話本?！?

“姑娘的閨閣生活真是與眾不同?！绷柚t點點頭，“畫中美人葉秋霜，的確是此案關鍵。不過，你莫要忘記，這府上所有人都是案件的親歷者，不查下去，怎知沒有其他線索?！?

“那就從葉秋霜開始，都查一遍吧。”

入手的方向既定，婉如便喚來了福兒和瑞雪，叫她們去請錯玉園服侍的婢女。

一盞茶的功夫不到，一個清麗的婢女便垂眸站在了兩人面前。

“奴婢金釵，見過凌公子，不知公子有何吩咐？”

“在下借住府上，為表謝意，備了一份薄禮，要勞煩姑娘轉交少夫人和孫少爺?！?

自稱金釵的婢女瞪大了眼睛，“公子是指少夫人……葉氏？”

“正是?！?

“可……少夫人和蘭舟少爺……早已不在雷府了。”

這下換做其他幾人驚奇了。昨日錢師爺提到過，雷二少爺早已和夫人分居，卻不知葉氏已不在雷府，怪不得雷老爺干脆利落的同意了陌生男子要借住錯玉園的請求。

婉如自覺不便開口，暗暗跟瑞雪使了個顏色。

瑞雪聰慧，馬上便領會了她的意思，拉著金釵問道，“姐姐這話就讓人聽不懂了。葉氏是雷二少爺明媒正娶的夫人，即便寡居也應該在雷府才是，難不成是傷心過度，回了娘家？即便她回了娘家，還有孫少爺呢，雷府又如何肯讓雷家血脈流落在外？”

“這……”金釵猶豫了起來。

錯玉園已經冷寂了許久，還留在園中的幾個下人也不過是盡些看管、清理之責，對于往事，平時皆是諱莫如深、甚少提及。如今，突然冒出來一個冷冰冰的俊美公子來借住，又突然問起少夫人。這該如何應答是好？

瑞雪看出了她的為難，不以為然的笑道，“姐姐你無須顧慮。我家公子只是堂邑縣過客，小住幾天就走，從此也不會再和雷府有往來，你跟他說了些什么，絕不會影響到雷府。但我家公子借住在府上，若是對于這些該避諱的事毫不知情，哪日在家主面前唐突了，倒是失了禮?！?

金釵仍是沉默了兩息，方才點頭。

“好吧，那我告訴公子。只是……萬一大少爺問起來，公子可莫要說是奴婢說的?！?

說罷，抬眼看了一下凌謙，想要得到肯定的答復。

沒想到，剛接觸到那幽深的目光，就心里一陣砰砰直跳，只好仍是垂下雙眸，攪著自己的帕子。

“公子要知道少夫人的去向，恐怕要從六年多前說起……”金釵為掩飾心慌，不等瑞雪追問，便兀自講了起來，“那年少夫人清晨臨盆，生下孫少爺，本來是大喜之事，下人們四處尋找二少爺報喜，可……竟然發現二少爺已經在臥房懸梁自盡了……”

金釵悄悄抬眼看了眼房梁，當年二少爺正是吊在這里，下意識往旁邊挪了挪。

“二少爺死后，巡夜的阿德就瘋了，說他夜間看到了鬼影子，是鬼魂來勾走了二少爺?！?

“所以少夫人害怕，就搬出去了？”瑞雪插嘴問道。

“不是不是?！苯疴O搖頭，“二少爺沒了，少夫人只是傷心，怎會害怕？是……是老爺聽信了鬼神之說，請了陰陽先生來看。那陰陽先生居然說，是孫少爺命中帶煞，一出生便召來臟東西，克死了二少爺。老爺最寵二少爺，聽完之后差點厥過去，后來，等少夫人一足月，便讓她們母子倆搬去了縣郊的農莊。除了每個月府里賬房去跟農戶收租時，順便帶幾貫錢之外，再不多管她們母子二人?！?

“那瘋了的阿德呢，還在府上么？”

“當然不會留他！二少爺死后，他整天渾說，大少爺怕嚇著老爺，給了他家許多銀錢，打發他回老家去了?！?

“真無……”瑞雪話沒說完便打住了，因為她看到一個雷府婢女正捧著個竹籃走過來。

“奴婢寶珠，請公子安?！辨九M來跟凌謙福了一福，“園子里新摘了些水蜜桃，請公子品嘗?！闭f著，便將一籃粉嫩嫩的桃子交給了瑞雪。又笑看了金釵一眼，“原想讓你給公子送來，卻四處尋不著你這丫頭，竟是搶先來問安了?！?

“姐姐誤會了?！比鹧┶s緊解釋，“是我們公子叫她來的——有份薄禮本想請她轉交孫少爺，卻不知孫少爺正好不在府里。”關于二夫人和孫少爺已經被趕出府去這件事上，她盡量隨口帶過。

寶珠聞言楞了一下，馬上接到，“是呢，這幾日孫少爺正好不在府里?！?

“敢問兩位姐姐，錯玉園這幾日就只有我們少爺居住了么？”婉如給了瑞雪一個贊許的眼神，小妞干的漂亮，我想知道的你已經基本都問出來了，只還差一件了。

金釵和寶珠飛快的交換了一下眼神，不知書童為何會有此一問。

“還請兩位姐姐明示?！蓖袢缱鞒鲆桓辈幻骶屠锏臉幼觼?，“既然二夫人和孫少爺正好不在府里，我家公子出入便可自在一些。若還有其他女眷住在園中，自然是要多多注意，不能冒犯了?！?

“這樣呀。”金釵松了口氣，“園子里還有一位二夫人翠環，原是雷二少爺的侍妾。公子大可不必在意，她已經幾年沒出房門了，不會冒犯到……”

寶珠橫了她一眼，金釵立刻閉嘴不再說話。

“公子莫怪。”寶珠接過話頭來解釋，“二夫人的廂房在園子角落里，因她身子孱弱，常年不出房門，不會影響公子。公子在園子里出入行走，盡可自便。”

“有勞二位姑娘。府上日常如有什么講究，還望不吝提點?！绷柚t算是道了謝，便打發走了金釵和寶珠。

待兩人走遠，瑞雪便叫來了福兒一同伺候茶點，把寶珠剛送來的一籃水蜜桃削了兩只，細心切成長條，裝在小碟中。

婉如見周圍沒有了雷府的人，便大喇喇坐了下來，捏起一塊水蜜桃就往嘴里丟去。

“大小姐！”福兒見她在未來夫君面前如此行為粗魯，恨不得去把凌謙的眼睛捂上。

“干嘛呀，吃個桃子你叫什么?！蓖袢鐫M意的瞇起了眼睛，“又甜又脆，好吃！”

凌謙見狀，把自己面前的一碟也推了過去，“喜歡就多吃些?！?

婉如警惕的眨眨眼，“你會這么好？肯定有貓膩。”

凌謙不正面回答她，反問道，“金釵說的二夫人，你可有印象？”

“這不是廢話么，剛才可是我問出來的。兩個婢女分別叫金釵、寶珠，而這位二夫人叫做翠環，只聽這種珠光寶氣的取名風格，就知道她原本的身份也是雷府婢女。應該就是錢師爺說的，被雷二少爺酒后收了房的那位。不過，她為何常年不出房門，不會被囚禁了吧？”

“那么，今日晚間，姑娘可有興趣去探一探二夫人？”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