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好勝心
- 我可能活在夢里
- 琳乃同學
- 3473字
- 2020-05-07 09:45:40
琴房外暖陽籠罩,幽深空蕩。
隔間分布于走廊的兩排,遠遠望去,黑乎乎一片。
一推開門,入目可及一陣黑暗。
整個房間的色調偏暗,墻角生了綠油油的小苔蘚,不少琴盒亂擺放著,譜架鋼琴架子鼓都通通落了一層厚厚的灰。
看上去人跡罕至,平日里幾乎沒人到此練琴。
即便三中專門為學生設立了琴房,但年久失修,大多人不會浪費時間在音樂一途。
不多時,琴房內聚集了不少人。
大多是女生,一時鶯鶯燕燕的,視線皆被那道鋼琴前的白衣身影所吸引。
其中還有不少人望向何晚,皆是好奇探究的目光。
今天可是周末,卻因余甘彈琴一事轉瞬間就能號召這么多人,由此可見其影響力。
很快,一曲明朗優美的音樂聲撫過耳畔。
白衣少年渾身帶著一股迷人氣質,白凈的手指在琴鍵上起舞,全身心沉浸在譜寫天籟之中,嘴邊始終帶著淡淡笑意。
旋律充滿柔和而朦朧的魅力,寂靜幽瀾,飽含詩意,輕緩中偶爾透著一點沉思。
夜曲奏鳴,是誰在低吟淺唱?
直到一曲畢,一抹余韻依舊縈繞于耳畔,余音繞梁,三日不絕。
琴房內,圍觀女孩們的歡呼聲高低起伏。
陸遲始終在一旁默默觀望,心里大概有了底,不負盛名。
這種人可不像胡樂那般貨色,很不好對付。
思及此,陸遲走到余甘身旁,不吝夸贊,“此曲膾炙人口,明朗動人,余兄果然無愧于鋼琴詩人的雅號。”
沒想到如此了解此曲,余甘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隨即謙遜搖頭。
“陸兄過譽了,這首《降E大調夜曲》我也只是生搬硬套,毫無創新可言。”
四周圍觀的女孩們開始竊竊私語,她們來這里可是聽余甘彈琴的。
但有個名不見經傳的人半路殺出,不讓他繼續彈奏天籟,甚至還妄自點評。
陸遲始終神色如常,沒在意那些小聲嘀咕。
“余兄過謙了。”
他想了下,隨口問起,“對了,你學鋼琴多久了?”
一身白衣的余甘坐在鋼琴前,身穿黑色襯衫的陸遲則站在一旁。
一黑一白,相映成趣。
看上去好像是后者的氣勢更勝一籌,畢竟站著。
可是陸遲寧愿坐著說話,站著多累。
聽聞陸遲的話,余甘只是溫和一笑。
“我在父親的安排下從三歲開始學琴,十二歲才真正喜歡上鋼琴,肖邦先生曾講‘讓音樂本身去說話,不把主觀臆想強加給聽眾’。”
“乃至肖邦先生的二十一首夜曲我都曾細心研討過,縱使人各有所喜,但我致力于人們沉迷音樂的如癡如醉。”
陸遲沉默了瞬,這就很難談到一塊去。
驀地福至心靈,他低頭看向余甘,嘴角一勾。
“余兄我考你個小問題,此時此刻,琴房里的垃圾用一個袋子裝得下不?”
余甘不明其意,皺了皺眉。
“如果,再加一個?”
“陸兄的意思是......”
聽到這,余甘霎時恍然大悟。
“音樂一途學無止境?裝滿一個袋子后總會有下一個袋子的存在。”
陸遲被噎了下,差點沒站穩。
好半響,才硬生生回答,“我是想說......裝,你繼續裝。”
偌大的琴房內,落針可聞。
四周圍觀的女孩兒大多為余甘義憤填膺,開始對陸遲指指點點。
可余甘好似渾然不覺,態度謙遜,“受教了,是我目光太過短淺。”
隨即他自嘲一笑。
“音樂本就博大精深,有許多人窮盡一生或許都裝不滿幾個袋子,但我沉迷多年來竟不知所謂。”
陸遲最是看得透徹,余甘明顯聽懂了,卻一點不生氣,始終謙遜有禮。
這人很難激怒,多少有點油鹽不進。
但就算是為了滿足惡趣味,他也想看看這種人生氣是什么樣。
“余兄,在你看來最有價值的一首鋼琴曲是什么?”
事實上,因陸遲先前歪打正著評價余甘的那首夜曲,讓后者誤以為他對音樂一途也頗有見解。
那首《降E大調夜曲》是肖邦先生的夜曲中最膾炙人口的一首,同樣也是最明朗的一首,那時的肖邦先生早已無愧于鋼琴詩人的雅號。
思索半響后,余甘溫和一笑。
“如果僅是我個人觀點的話,應該是《升c小調幻想即興曲》?這首曲目的內容深奧且富于幻想。”
“或者是音型極其復雜的,普羅科菲耶夫的《第二鋼琴協奏曲》?”
陸遲絲毫聽不懂,但并不妨礙裝模做樣點頭。
“余兄你說的那幾首都不錯,但我覺著都不算。”
短暫的一愣后,余甘一臉謙遜起身。
“陸兄,請!”
陸遲也不矯情,無視四周傳來的輕視目光,一臉坦然坐在鋼琴前方。
突然換上一位名不見經傳的人,圍觀群眾自然心生不滿,出于涵養卻也不好多說什么。
潔凈悠揚的琴聲撫過耳畔,交錯的黑白鍵孕育著輕緩的旋律。
須臾間,那位黑衣少年已徹底沉浸在曲目中,整個人漸漸洋溢著一股子自信風采。
本來圍觀群眾對此不以為然,可漸漸也被這道熟悉的旋律所感染。
時間長河滾滾而逝,這首曲目無疑最能喚醒兒時情懷。
陸遲彈得很認真,近乎全身心的投入到了這首《致愛麗絲》。
可即便姿態做足,一副高手模樣,在余甘這種鋼琴行家前面彈奏小兒科,確實小巫見大巫了。
但陸遲也只會這一首,還是簡易版的。
之前宋闌珊本想教他原版,可他覺著太難學不會,只好退而求其次。
當一曲畢,余韻縈繞腦海,不絕于耳。
陸遲停下演奏,深吸了一口氣。
即便他曾向宋闌珊學過一段日子鋼琴,但還是初次在這么多人面前彈奏,難免緊張。
四周環境變得平和些許,不少人已沒有起初的小瞧模樣。
敏銳察覺到一道別樣目光,陸遲放眼尋去,人群中站著一位紅衣少女。
一身紅色短裙,小臉上滿是純真至極的憨笑,一頭烏黑長發順著肩頭兩邊落下垂在胸前,額前散落幾縷細碎劉海。
給人感覺小小的一團,目測不到一米六。
感受到陸遲注視,年姚白嫩的臉蛋上霎時染紅一塊,握緊小拳頭輕輕晃了晃。
應該是加油鼓氣的意思。
陸遲還是第一次見到長得如此純真的女孩,一雙杏眼不染塵埃。
如同一張干凈的白紙,容不得半點玷污。
思緒回籠,他一點沒起身的意思,望向站在一旁沉默著的余甘。
風水輪流轉,這次輪到余甘站著回答問題了。
陸遲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坐著,嘴角一勾。
“余兄,你覺得這首《致愛麗絲》如何?”
“陸兄這首曲子,可謂化繁為簡,洗盡鉛華。”
余甘評價頗高,這首獨立鋼琴小品雖技巧簡單,卻具柔美動人和短小精致的特點,更遑論其作為許多中小學的上課鈴,對于大多人的價值明顯更高,意義也更加深刻。
不過,余甘眼中閃過遲疑,俯下身壓低了聲音。
“A小調轉C大調時,有個音彈錯了。”
陸遲只是皺了皺眉。
實際上,在場人對音樂皆算作外行,自然聽不出其中差錯。
可凡事總有例外,從人群中漸漸走出一位化著淡妝的女孩,開始出聲奚落陸遲彈奏那首曲子上的失誤。
義正言辭的,各種辭藻更是信手拈來,言語抨擊不斷。
琴房內一陣沉寂,許多人也反應過來,嘀咕著蜉蝣撼樹,不自量力之類言語。
墻倒眾人推是常態。
更何況陸遲對那些人來說只是陌生人,余甘則不同。
眨眼間局勢反轉,更有好事者將兩人彈奏混為一談比作斗琴,結果自然不言而喻。
被眾人圍攻的陸遲羞愧難當,最終還是低下了高貴的頭顱。
他也沒出聲解釋,確實無法反駁。
眼里始終只有余甘一人,特意露出破綻,就想看看是何反應。
“余兄,我......”
話還未說完就被打斷,余甘朝眾人抬手示意。
“同學們先別急。”
他整個人仿佛帶著一份特殊的人格魅力,轉瞬間琴房內恢復一陣沉寂。
緊接著,面向眾人溫和一笑。
“大家都誤會了,其實陸兄用心良苦,他身體力行的告訴了我們‘人非圣賢,孰能無過’的道理。”
余甘看向呆愣住的陸遲,溫和一笑,“斗琴也好,其他也罷......”
“是我輸了。”
陸遲愣在原地,好長時間沒反應過來。
謙遜,太謙遜了。
......
琴房鬧劇就此落幕。
夕陽還剩半個,整個三中披上一層厚厚的金輝。
一片綠化林中,三道模糊的剪影透過枝葉縫隙肆意搖曳。
陸遲抬眼望向在前方帶路的白衣身影,心生不解。
他有想過,余甘不會跟眾人一起嘲笑他,大概會選擇置身事外。
怎么也沒料到,應對方式竟如此不合情理。
情敵就在自己眼前犯了錯,不將其放大還說得過去,但出聲救場也太君子了。
對于這樣子的人,陸遲只能想到兩種。
一種是真正深入骨髓的謙謙君子,至于另一種就是完全看不透。
一路走去,他向余甘旁敲側擊問了許多事,大多是關于何晚的。
余甘知無不言,很好說話。
在他視角中的何晚,在那五年里幾乎算作獨行俠,從不與人交際,整天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
說到最后,還特意提到何晚初一剛來三中時,在最開始的一兩年里成績都是年級倒數。
就好像什么都不會,即便是根深蒂固的常識。
“但她很聰慧,成績只進不退,迄今為止三中都流傳著她的傳奇。”
陸遲沒吭聲,若有所思。
他瞥了眼默默跟著的何晚,笑了下。
“你先去校門口等強叔,我跟余兄有點男人之間的小秘密。”
何晚聞言雙眸微瞇,看他幾眼,隨即朝校門口走去。
等女孩走后,陸遲直接問,“你喜歡何晚?”
怎么也沒料到如此直白,余甘愣在當場。
其實他也分不清,很大程度是來自父親的影響。
“陸兄,我......”
打量他半響,陸遲大概明白了,轉身揚長而去。
“余兄,有緣再見。”
望著那道漸行漸遠的背影,余甘在原地駐足良久。
父親曾多次告誡自己,切不可爭強好勝,要做個坦蕩謙遜君子。
而他今天沒忍住,竟生出了不服氣心理,非要與陸遲比試不可。
當余甘回過神來,面帶愧色朝著遠方鞠了一躬,即便無人能看見。
“父親,是我一時心思渾濁,讓您失望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