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的最后一天，徐飛揚提議一起跨年。

依舊是上次張度瑋過生日的那三家人，這次多了個孤零零的朱進(jìn)京。

下午最后一堂課結(jié)束后，一伙人集體曠了晚自習(xí)，約定在張度瑋家碰頭。

當(dāng)陸遲跟何晚來到一處高檔小區(qū)外，夕陽還剩半個。

驀地，從不遠(yuǎn)處傳來一道極其猥瑣的聲音。

“嘿嘿，小妞，給爺幾個樂呵樂呵！”

陸遲終歸沒忍住，笑出了聲。

這么可愛的臺詞，他還以為只會出現(xiàn)在電視劇里。

應(yīng)聲望去，在大門角落處幾個小混混正圍著一個女孩。

這樣的情況沒持續(xù)多久，遠(yuǎn)遠(yuǎn)瞧見一道高大壯碩的身影踏風(fēng)而來，攜著雷霆萬鈞之勢。

張度瑋一手蠻橫的將張君雅一摟，一腳踢翻一個，青筋直冒的拳頭堅硬如鐵。

兩三下就解決了，伴隨哀聲一片。

那幾個小混混連滾帶爬的跑了，還不忘回頭丟下幾句狠話。

隱隱聽著，像是一定還會回來的。

“我......”

張度瑋手上捧著兩瓶AD鈣，看著眼前女孩的眼神中閃過自責(zé)。

他方才不過是去便利店買點東西，回來就發(fā)現(xiàn)張君雅被街邊小混混調(diào)戲。

鐵漢柔情。

陸遲默默觀望這一幕，實在覺著辣眼睛。

剛才有那么一瞬，他還以為張度瑋是要拿AD鈣打人。

太豪橫了。

沉默半響，張君雅沒多說什么，自顧自朝小區(qū)里走去。

張度瑋泄氣的垂頭，余光一掃，朝陸遲兩人招招手，隨后大步追上前去。

陸遲沒急著走，不著痕跡瞥了眼遠(yuǎn)處的幾個群演。

像這種高檔小區(qū)附近，怎么可能會出現(xiàn)小混混。

作為朋友，他只能提醒到這里，就看頭腦簡單的張度瑋能否察覺隱藏的危機(jī)。

剩下的，全憑天意。

......

待一行人進(jìn)入張度瑋家里，映入眼簾的是一副簡約典雅景象。

偌大的客廳里，天花板的中央處懸掛著一扇亮白色吊燈，落地窗上灑滿金暉無數(shù)。

裝修風(fēng)格獨樹一幟，奢華卻不庸俗，雅致卻不失高貴。

這樣的房子，帶著先進(jìn)的設(shè)計理念與格調(diào)。

但張臺南本就是做房地產(chǎn)起家，自家房子逼格高點也正常。

見其他人早到了，陸遲也不拘束，拉著何晚在沙發(fā)上坐下。

屁股還沒坐熱乎，一位齊耳短發(fā)的女人就來到了客廳。

出于禮貌，眾人紛紛喊了聲阿姨好。

“你們叫我黃阿姨就行。”

發(fā)現(xiàn)張度瑋眼里只有身旁的張君雅，她眉頭一蹙。

“張度瑋，我上次跟你說的事還沒給我答復(fù)。”

張度瑋只是繃著臉，“不。”

“媽是為你好，我是不可能同意你去貝城念大學(xué)的，自己好好考慮清楚。”

仿佛“為你好”這三個字一出，就直接站在了道德的制高點上。

難以反駁，無往不利。

張度瑋面色緊繃，沒吭聲。

絲毫不在意自家兒子的想法，黃女士眼里的漠視不加掩飾。

她言語干練，不帶拐彎抹角，“你們在家好好玩，我不在你們也放得開些。”

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直接就出了門。

陸遲這才收回視線，看得出是個很強勢的女人，好像還是個當(dāng)官的。

無非就是張君雅一心要考貝城的華清大學(xué)，而張度瑋想隨她去同一座城市，即便不可能同一所學(xué)校。

客廳內(nèi)，逐漸多了份焦躁不安的沉默。

一群男的沒那么多忌諱，紛紛發(fā)問。

“瑋哥，你是怎么跟你媽說的？”

張度瑋神色低沉，偷瞥了張君雅一眼，“她要我......出國。”

他為人行事果斷，霸道蠻橫，可面對自己喜歡的人卻如三歲小孩無措。

這應(yīng)該是他現(xiàn)階段最大的破綻，沒有之一。

按照他現(xiàn)下的文化成績，考不考得上大學(xué)都是另說，條件擺在那，出國混幾年反而是最合適的選擇。

陸遲是覺著八字都沒一撇，待一座城市也毫無意義。

很莫名地，突然想起張度瑋前世因重傷一人坐牢的事。

拋出一份不切實際的假設(shè)，如果張度瑋就是因張君雅，一怒之下打傷人而坐牢。

如此浪漫又殘忍的故事，應(yīng)該很令人感動吧。

......

眾人在張度瑋家吃了晚飯后，去街上壓馬路。

天色漸沉，燈火通明，繁華鬧市中孕育著一份安寧。

一行人皆是俊男靚女，一路走來，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當(dāng)然也包括跟在隊伍末尾的朱進(jìn)京，他除了身材肥碩一點，五官其實還蠻端正。

逐漸走到烏城廣場，嘈雜聲籠罩。

徐飛揚去買了水，給每個人分發(fā)了一瓶后，挑眉笑。

“閑著也是無聊，我們?nèi)ネ嫱婺莻€？”

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是一個搭建起來的小棚子，有不少人圍坐一團(tuán)，似在寫著什么。

待眾人走上前去，才明白是一個數(shù)字游戲。

游戲規(guī)則很簡單：從阿拉伯?dāng)?shù)字1寫到500，成功者能領(lǐng)取一個布娃娃。

看起來太過簡單，因此一行人興致都不高。

事實上，這游戲很考驗注意力，不僅會有嘈雜環(huán)境的影響，小販甚至都會不停的說話干擾。

即便撇開外在因素，一般人都很難長時間高強度的集中注意力。

觀望了會，眾人才發(fā)現(xiàn)竟一個人也沒成功，不少人寫到一半就失敗了。

徐飛揚和張度瑋都看向身旁女孩，一臉躍躍欲試。

雖說獎品只是布娃娃，但花錢買的和贏回來的，意義迥異。

陸遲不懂少年人的浪漫，一扭頭就發(fā)現(xiàn)何晚正盯著他看。

“啊，其實我也想......”

話還未說完就被打斷，何晚神色淡淡，“那我去給你贏一個。”

好像哪里不對勁。

幾縷月色散落下來，為那道小凳子上的嬌俏身影灑了層霜。

心里莫名有些緊張，陸遲忍不住暗自計算。

從1到500共有1392個數(shù)字，平均1秒寫1個，起碼也要23分鐘。

要想不出差錯的從1寫到500，并沒有那么簡單。

伴隨時間流逝，徐飛揚第一個就敗了，只寫到兩百多就出了錯。

隨之而來的，張度瑋也失敗了，不過他寫到了四百出頭。

一聲急促的蟬鳴由遠(yuǎn)及近，一陣陣微風(fēng)掠過。

見何晚終于停下了筆，陸遲急忙上前幫揉眉心。

他好像也就這點用了。

耳旁是不少行人的驚嘆聲，陸遲瞥了眼同樣震驚的小販，不禁嘴角一勾。

“晚哥，我們要哪種布娃娃。”

“狗。”

咱罵人呢。

......

攜著月色，一行人緩緩行至烏城大橋。

江水平靜的仿佛陷入沉睡，朦朧清輝灑遍銀鏡。

陸遲抱著毛絨小狗娃娃，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滿足。

馬上就到跨年時刻了。

在場人相顧無言，靜默感受著江水流淌，微風(fēng)起伏。

“嘿，朋友們，馬上就到跨年的時刻了，請大聲告訴我，你們有什么心愿！！！”

只有唰唰幾雙眼睛默默聚焦于徐飛揚。

他不在意，挑眉一笑。

“明年高考一結(jié)束，我們就各奔東西了。”

“但是我真心希望，在明年的這個時候，大家還能聚在一塊兒跨年。”

“到時，一個也不能少！！！”

眾人漸漸笑逐顏開，倒映著幾縷柔和月色。

之后，徐飛揚提議將心中所求寫在紙上，在跨年的那一刻于橋上放飛心愿。

瞧著他不知從哪兒掏出來的幾張白紙，陸遲不得不承認(rèn)他是一個合格的領(lǐng)導(dǎo)人。

很快，徐飛揚帶頭寫下自己的心愿。

愿與李吱吱永不欺瞞。

李吱吱寫下的心愿如出一轍。

輪到張度瑋時，他毫不猶豫在白紙上寫下。

愿能永遠(yuǎn)陪伴張君雅。

很標(biāo)準(zhǔn)的備胎發(fā)言。

氣氛逐漸升溫，即便身處嚴(yán)寒冬日都感受不到半分冷意。

直到張君雅寫下了，愿能考上華清。

滿懷期待的張度瑋目光一黯，卻也希望她能夠如愿以償。

下一個輪到陸遲。

與其他人的想法不同，他求的不多。

他斂了斂眸，提筆在嶄新的白紙上緩緩寫下。

愿她一生安康。

沒有寫何晚兩個字，只是覺著將名字埋在心底會更容易實現(xiàn)。

所謂心愿，自然是心之所愿。

“嗬，小陸子，你這家伙還藏著掖著，直接寫何晚不行？”

陸遲沒搭話，笑著望向已安靜許久的何晚。

她垂下眼，下意識嘴角微翹，一筆不茍在白紙上寫下。

愿哥哥一生平安順?biāo)臁?

陸遲難免錯愕了瞬，倒不至于因為一個未曾謀面的人吃醋。

草！哥哥也得靠邊站。

水勢湍流了些，純粹的水浪拍打聲縈繞于耳畔。

見他們許多人已經(jīng)開始折紙，陸遲徑直來到何晚身前。

他很認(rèn)真的折了兩只兔子，栩栩如生的。

找徐飛揚借了筆后，為其點睛。

在何晚面前俯下身子，陸遲將兩只精致的紙兔子放在自己眼前。

兩只小兔子的耳朵似乎動了動，眨了眨眼。

何晚怔了良久。

時間仿佛停滯在這一刻，一排巨浪漂浮在半空中屹然不動，裹著溫?zé)岬耐盹L(fēng)。

驀地，女孩展顏一笑，覆過清輝無數(shù)。

很快，一道道突兀的脆響轟炸在耳畔。

在這座平凡的城市上空，無數(shù)煙花驟然綻放，剎那間璀璨了整個天際。

火星稀稀疏疏的從漆黑的夜空上墜落，一時流光溢彩，相映成輝。

“快快快，時間要到了！”

眾人皆倚在護(hù)欄旁，等待著最后的跨年時刻。

“3......2......1！”

“2004，我們來了！！！”

不少紙飛機(jī)和紙兔子，于烏城大橋上一同放飛。

在漆黑如墨的環(huán)境里，隱隱能看見幾個白點漂浮起舞。

那是他們每一個人的心愿。

“大家回頭看！”

快門按下的聲音，直到眼前閃過一束白光，眾人這才發(fā)現(xiàn)徐飛揚手中多了一臺照相機(jī)。

畫面定格在這一刻。

表情不一，有好有壞，卻都是最真實的樣子，于清輝中永存。

彼時煙花璀璨，歲月正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