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大師說
- 我可能活在夢里
- 琳乃同學
- 3561字
- 2020-07-28 19:02:00
世上本沒有“真”這種東西,談的人多了,自然也就有了。
陸冬楠白手起家,一手創立了他人難以想象的商業帝國,逐漸走入公眾的視野中,但身處不惑之年卻不婚,業界中自然會有些猜測。
多數猜測中,為大多人所認同的便是他心底藏著人,乃至很多媒體挖出過他大學時的種種往事。
曾在大學生涯對一位師姐情愫暗生,卻被當時導師哄騙至南方發展。
而這一切緣由,皆源于故事初始。
歲月漫長,漫長到陸冬楠都幾近忘了這是第幾次敲門。
當走到林恪之所在房前,陸冬楠一頓,不輕不重敲了敲門。
門一開,待看清眼前人,林恪之愣了半響。
眼前的中年男人英雋中不乏痞氣,一身藍色襯衣干凈整潔,下頦留著少許絡腮胡,隱隱泛著一絲書卷氣。
一如當年初見模樣。
“冬楠啊......進來坐。”
房內客廳家具不多,茶幾上兩杯清茶。
林恪之緩了緩心緒,才開口,“我知道,你總有一天會來找我要個解釋。”
當年,他手底下有三個最出色的學生,宋先成,林月蕓,陸冬楠。
三人性格卻迥然不同,老大心思深沉,老二脾氣暴躁,老三性情直爽。
可林恪之看得透徹,陸冬楠是那三人中的局外人,于是毅然勸他南下經商。
為其安心,畫了個大餅,說想娶蕓兒,你必須拿出足夠的聘禮。
思緒很快回轉,林恪之微不可見嘆了口氣。
可當看到陸冬楠黑眸里的平淡,他忽地就意識到,或許只是自己不曾放下罷了。
當沉默半響,陸冬楠抿了口茶,只有一臉嫌棄的嗤笑。
“怎么,人越活越回去,品味也不行了?”
林恪之搖搖頭,“老了,喝點清淡的養胃。”
似想到什么,溝壑叢生的臉上泛起笑意。
“你這小子,還是這么不尊師重道。”
“冬楠,這些年我可聽說了,你現在的本事可不小喲。”
語氣中不乏認同。
“老頭子,我都快忘了,走過多少路。”
林恪之以為他這些年經歷了不少,輕聲安慰。
“你能放下對老師的怨念,能有現在的成就,老師真的很欣慰。”
陸冬楠不置可否,驀地話音一轉。
“我是放下了,但老頭子你呢?以為在亡妻的家鄉賣賣餅,就能掩飾內心的愧疚?”
林恪之臉上看不出絲毫波動,卻逐漸陷于回憶間。
“你師母那人就不是個讓人省心的。”
“幾歲大就遭遇過鬼子洗劫村子,后來比我更早入黨,二十多歲還參與過北大荒建設的知青大隊伍。”
他一頓,神色難掩惋惜,“成家后......反倒是安分下來。”
就在十多年前,林恪之的妻子留下遺書一張,從此消失于人間。
半響,陸冬楠才緩緩開口。
“當年,你沉迷書法無法自拔,完全沒在意過師母的任何想法。”
“她的性子你很清楚,她向往怎樣的生活你也清楚,她妥協和你過日子,你眼里卻只裝得下那些沒用的書法。”
見老人神色間堆積著百般滄桑,他聲音緩和了些。
“老頭子,你就沒想過,師母還活著?”
林恪之聞言一怔,很快,笑著搖搖頭。
“這些年來,安慰的、勸慰的,不知聽過多少,但沒人會說她還活著。”
漸漸地,聲音幾不可聞,“活著又如何,她走了,終究還是走了......”
人往往就為了爭那一口氣,哪怕付出漫漫一生。
談話告一段落,林恪之留陸冬楠吃飯,隨后拖著落寞身影去了廚房。
陸冬楠沒有拘束,在房里隨意走動。
逐漸走入一間臥房,書桌上放著不少書法字帖,林恪之作為當代聞名的大書法家,隨意一張拿出去拍賣皆是天價。
但陸冬楠對那些東西沒興趣,目光緩緩落在一張便簽上。
每個字矯若驚龍,不難看出下筆人的功力。
便簽上寫著: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喂馬、劈柴,周游世界,從明天起,關心糧食和蔬菜......
后面的,陸冬楠沒有再看,轉身走出臥房,眸中始終只有平淡。
不多時,餐桌上幾個家常小菜,不算豐盛。
陸冬楠垂眸半響,才緩緩開口,“我有急事,走了。”
待他撫上門把手,身形微不可見的一頓。
“老頭子,下次......再來看你。”
林恪之應了聲好,溝壑叢生的臉上滿是笑意。
再見,卻不知是何歲月,或早已物是人非。
......
鳳凰山,山頂。
夕陽還剩半個,山頂上的一大片空地里人不算少,紛擾聲不斷。
待陸冬楠踏過最后一層階梯,微微舒了口氣。
就在觀音寺旁,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位算命大師。
人們常說命運詭譎難測,且算命一途不合天道。
但陸冬楠深知,那是一位有著真材實料的大師,且并不是蘇醒者。
以往幾多時日,他從未來此算命。
可這一次,他忽然很想求那位大師給自己算算。
逐漸走進,角落里出現了兩道熟悉身影,一男一女。
而就在那兩人身后的不遠處,還有一位清麗少女的存在。
宋闌珊神色復雜,目光如一葉白帆漂浮不定,怔怔望向不知何處。
眼前的嬌俏少女,就是曾與她在觀音寺前有過一面之緣的那人。
只一眼,她就認出來了。
宋闌珊這才恍然明白,為何當初“身為”何晚時沒有認出,而此時僅一眼就能回想起。
即便是相同相貌,給人的感覺卻迥然不同。
在這半月間以來,她終于理清了腦中的那些記憶。
那是真實的,清晰的,且毫不摻假的回憶。
往日種種,皆曾與那個大男孩一起攜手經歷過。
可她還沒想好,該如何去面對現實。
偌大的空地上,人來人往,那道清麗身影宛如陷入漩渦中躊躇不前,卻也不愿轉身離去。
陸冬楠默默觀望了半響,嘴角一勾。
有趣。
......
自出院后,陸遲與何晚先去了泥家村一趟,隨后徑直來到了鳳凰山。
他曾說過,要帶著何晚來還愿祈福,也想見一見那位曾言“命中貴人”的大師。
遠遠的,視野中出現了一位面容滄桑的老人,他正給眼前的一位女士算命。
半響,大師口中念念有詞,“膝下麟兒,幾多沉浮,去其糟粕,或可飛黃騰達。”
陸遲在一旁聽了半響,有些想笑。
搞得這么文縐縐的,還沒徐飛揚好使。
人之所以崇尚算命,僅僅是因為想聽自己想聽的話罷了。
在陸遲看來,找人算命,不過只是花錢買些說話動聽的詞。
他本想抬腳離去,忽地,耳旁傳來了一道幾不可聞的聲音。
“陸遲。”
一愣,陸遲定睛望去。
大師就地打坐,正望向他所在的位置,一臉微笑。
“既遠道而來,何不一試?”
好似心中所想皆被看穿,陸遲下意識皺皺眉,鬼使神差的向前走去。
眼前這位大師......根本沒理由認識自己。
或許,世上真有這般奇人。
思及此,陸遲及時收起心中不敬。
對于不曾涉及了解的領域,他往往會將姿態放低。
走近看,大師一身樸素布衣,其貌不揚,實在找不出有什么特殊之處。
忽地注意到那雙渾濁眸子里的空洞,陸遲有些難以置信的睜大雙眼。
眼前的大師......竟然是個瞎子?!
可他先前分明“看”向自己,更準確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陸遲全身心都認真起來,再無半分輕慢。
“大師,你曾給我算過一卦,說我會遇見命中貴人,不知貴人現在在哪?”
大師輕捻指尖,好似能看透陸遲的靈魂。
半響,口中念念有詞,“貴人所在,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聽到這話,陸遲瞥了眼身旁的何晚,神色緩和不少。
畢竟人都愛聽好話。
稍稍放下心來,陸遲繼續問,“大師,能不能再幫我算一卦?”
大師沒有問他的生辰八卦,或是看手相之類的,只是默默看著。
半響,口中念念有詞,“命數多變,幾多苦厄,貴人相助,方可無礙。”
大致意思陸遲倒是理解了,點點頭。
“大師,再幫算算我內人......呃,我女朋友的。”
大師一臉微笑的看向何晚,神色間出現少見的虛浮。
半響,口中念念有詞,“逆天改命,未有定數,終生三難,最后一難,如無天助,在劫難逃。”
霎時間,陸遲已沉下臉。
他下意識別過頭,看向身旁的何晚,神色淡淡瞧不出有多大反應。
但在劫難逃幾個字,聽著實在刺耳。
陸遲有些窩火,但不至于將怒氣撒在大師身上。
不論怎樣,眼前人的話或有幾分可信。
所以,他很老實地問,“大師,你能給自己算算不?”
大師少見的一愣,沒在意他的無禮,微笑著點點頭。
行有行規,算命者不可自算。
“世人多蔽,有愚有智,卜算一生,有違天道,天降災厄,命數難逃。”
良久后,大師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神色間看不出悲喜。
陸遲正琢磨著這段話的意思,忽地發現,地上多了道男人的影子。
陸冬楠神色認真,姿態放得很低,甚至鞠了個躬。
“請大師幫我一算。”
大師看了陸冬楠半響,在不易察覺間,眸色黯淡了幾分。
直至地上的影子逐漸變得稀薄,也沒有任何回應。
陸遲當然好奇陸冬楠的命運,急忙問,“大師,你算出什么了?”
大師但笑不語。
或許有些不為人知的忌諱,譬如天機不可泄露?又或許算出來的卦難以啟齒?
想到這,陸遲換了個方向,“大師,你就說說這人什么時候結婚?這總應該沒問題吧?”
大師仍但笑不語。
逐漸失去耐心,陸遲問,“大師,你是不是什么都沒算出來?”
大師還是但笑不語。
不說話是個什么意思?
陸遲只覺不解,被拽了下衣袖,扭過頭,就見何晚眉頭緊皺,抬起的手卻微顫。
順著何晚指向的方向望去。
就地打坐的那道身影,雙眸渙散,早已失去所有生機。
大師,坐化了。
......
在下山的路上,陸遲久久不曾回過神來。
先前還好好的算卦之人,卻忽然與世長辭。
在那時,大師甚至算到了自己的命運,卻坦然離世。
能窺探他人命運的行為,本就不容于世,老天豈會放任其存在。
似看出陸遲眼底猶疑,陸冬楠語氣平淡,“你應該想的是,大師曾說過的那些話。”
“命中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
不知是告訴陸遲,或僅是在自言自語。
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悶,陸遲忍不住問,“楠哥,難道那位大師也有執念?”
那樣子的人,怎會心生執念,踏入這場輪回之中。
不經意間,陸冬楠眸色深了一分,嘆了口氣。
“天知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