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墨傾心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你又何苦如此執(zhí)拗，沒了記憶，我就不會愛上你嗎？記憶雖然沒了，但感情還在……一個月了，我同你講了很多次了，我的記憶，你怎么可以代替我去做決定剝奪它呢？即便沒了這些記憶，我依舊會愛上你，阿羽……”

“咳咳……”顧晗羽捂著嘴又咳嗽了幾下，他的氣息明顯更弱了幾分。“……當初我研制這個藥的時候未曾給過后路……它……無解……”

墨傾心聞言抿了抿唇，蹲下身來，將頭輕輕靠在顧晗羽的腿上，柔順地像一只乖巧的貓咪。

“當初還真是……決絕啊。”

“心兒……”顧晗羽顫顫巍巍地伸手將腰間的荷包取下，指尖不斷地摩挲著它。

“可惜……未曾與你一起看秋天的銀杏樹……”他望著手中的荷包，回想起了他們于浣月國別離的那一刻，他們相擁而立。那時墨傾心說，秋天的銀杏樹很美很美，她在將軍府栽了幾棵，想與他一起看秋天的銀杏樹。

可這……終究還是成了一場遺憾……

荷包的口有些松，微微張開，露出了里面一張白紙。

顧晗羽心中一動，他將紙條展開，一行字映入眼簾。

他眼前浮現了那一幕，她揮毫落紙如云煙，墨意淋漓，游云驚龍。

顧晗羽瞳孔震動，緊緊盯著那一行字，神色凝結。

他想起了那花燈上的赤色暈染的紅蓮，想起了墨傾心淺笑的一句話‘就是，我在。’

什么為他求得護身符，她，就是他的護身符……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月暫晦，星常明，星待月復明，月有星相伴。

他薄唇微啟。

“心兒，我愛你……”那聲音很輕很輕，輕到比羽毛落地還輕，輕到落入墨傾心耳中，以為是幻聽。

顧晗羽用盡全身力氣，彎下腰，在趴在自己腿上的墨傾心額頭上落下一吻。

“我娘自小便教我醫(yī)術，她想讓我以后做一個醫(yī)者，可我如今手染了太多鮮血……我想做一個好人……一個好人……心兒你幫我完成這個心愿好嗎……”

墨傾心知道，顧晗羽此話的意思，他怕自己會隨他而去……

“好……”

“阿羽……我也愛你……”

墨傾心感受著頭上的重量越來越重，終于忍不住落下淚……

她靜靜地蹲在那里，一動不動，感受著頭上的重量，感受著他唇的輪廓摩挲著她的發(fā)絲，感受著他的溫熱自頭上流走她全身。

她拼命地汲取著他的溫熱，仿佛這樣，他便永遠不會冰涼……

“阿羽……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她終于忍不住放聲大哭，她抱著他的脖子，淚若雨下。

墨傾城與墨傾心非皇帝所出之事，除了他們幾人無人知曉。浣月國皇帝病重，將行之時，要立墨傾城為下一任帝王。

墨傾城將此事告訴了他，承諾一生忠貞輔佐宗系被選任的子弟。

而皇帝卻是微微搖了搖頭，“城兒，你可堪當此任。”

皇帝臨終前，手里緊緊握著那一串紅豆鏈，那紅豆鏈也隨他葬入了皇陵之中。

其子墨傾城繼位，墨傾城愛民如子，將浣月國治理的井井有條。

離域國因上次元氣大傷，墨傾城果斷下令，乘勝追擊，不久后離域國便降了，成為了浣月國的一部分。

墨傾城繼任后便立下一條例，便是允許女子為將為官。

此事雖引起了朝中軒然大波，不過時間一久，一切歸于了平靜。

洛黎軒受封‘護國將軍’名號，其夫人念白，受封‘凌鳳將軍’名號，夫妻二人一同鎮(zhèn)守邊境。

墨傾城微服出巡之際，曾路遇一乞丐，那乞丐慌亂地跑著似乎身后有餓狼在追她，眼看就要撞到墨傾城。

侍衛(wèi)將那臟兮兮的乞丐攔住。

墨傾城打量著情緒激動地乞丐，她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瘦的宛如皮包骨，她好像精神失常一般整個人蜷縮著瑟瑟發(fā)抖。

身后追出來不少乞丐，就要拖著她往回走。

那乞丐掙扎著恐懼著想要尖叫卻只發(fā)出了幾聲‘啊啊啊’。

他墨傾城驟然瞳孔一縮，此人不是別人，竟是……慕容霜。

他聲音顫抖輕輕喚了一聲。“母親……”

那乞丐聞言宛若失了魂般，整個人呆愣在原地任由那些乞丐的拖拉，怔怔地望著墨傾城。

她痛哭起來，她想要喊想要說話，可她早已被顧晗羽毒啞了，只能‘啊啊啊。’

這段時間，她宛若深陷地獄，那些乞丐將她囚禁在乞丐窩里，用鐵鏈鎖著脖子，手與腳。沒日沒夜輪番折磨她，她痛不欲生，幾次想要輕生，但都被那些臭烘烘的乞丐阻止下來，后來那些乞丐就不給她飯吃，只給她水吊著她的命，讓她無力去自盡……

她此刻看到墨傾城宛若看到救命稻草一般，她……她還可以重新開始是嗎？她還是那個尊貴無比的皇后……不，現在應是太后了！

等她恢復身份后，那些欺辱她的乞丐，她定要將他們五萬分尸，將他們的活剝，將他們一塊一塊肉剁碎，全部暴曬于城頭！

墨傾城掩下眼中的情緒，靜立看著面前的人，他的手微微顫動。雖說是有著血海深仇的仇人，可這么多年來，她亦是他的母親，一個溫柔賢良的母親，盡管這份溫柔與和善均是她偽裝出來的，可他體會到的真真切切，他又如何能放下……

“母親……這些日子……您受苦了……”

慕容霜聞言猛烈點頭，對對對！就是這樣，他一定會接自己回去的！一定會的！等她回去，她定要好好養(yǎng)精蓄銳，養(yǎng)自己的勢力，到時候整個浣月國就都是她的囊中之物了！

她神色越來越瘋狂，帶著狂喜與激動。

然后一個劍影斬斷了她一切的幻想……

她轟然倒地，瞠目結舌，脖頸間噴涌而出鮮血。

墨傾城手執(zhí)長劍，那劍上鮮血縱橫，他閉著眼，手在顫抖。

他不可能接這個殺父殺母殺親人的仇人接回去，但他也無法眼看著她繼續(xù)過著生不如死的生活，所以……

顧晗羽死后，墨傾心就仿若消失了。

只是皇帝臨終前出現與皇城，其余未曾再露面過。

墨傾心將自己鎖在了一處，翻閱著顧晗羽生前所寫的所有醫(yī)書，苦修醫(yī)術。

多年后，她出山，一個“小羽“的名字響徹天下。

她救濟天下，一生游走各地，懸壺濟世，被贊譽為‘醫(yī)仙’。

而幾十年后，這小羽醫(yī)仙名號越來越響，直至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這小羽醫(yī)仙有一個習慣，每至夜深人靜之際，便會翻閱著一本破爛泛黃的書本，那書本零散，已經不能稱作為書了，因為長久翻閱，已經散亂掉落了，只能說是一沓紙了。

那每一頁紙上都是一副副畫面與文字記錄，那畫每一筆都畫的十分認真，那些文字筆力勁挺，行云流水。

她枯槁干癟的手撫摸摩挲著這上面的文字與畫面，這些是顧晗羽生前留下的，他們之間的點點滴滴。

她苦修醫(yī)術，一是完成顧晗羽的心愿，二是想要恢復自己的記憶。

即便有這本書提醒著自己所有的過往，可是卻丟失了那些真情實感……少了那份悸動。

而她終于在今日研究出了那無解的藥，她恢復了記憶。

可她如今已經是耄耋之年，大限將至。

名揚天下的醫(yī)仙去世了，走的很安詳，她躺在床上，胸前抱著那本書與一個發(fā)舊辨不出顏色與圖案的錦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