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傾心發覺顧晗羽手愈發涼，身子愈發僵硬。她心感不妙連忙坐直了身子，望著顧晗羽。

只見顧晗羽薄唇微抿，神情落寞，眼底狼狽不堪，隱約間流動著痛苦之色。

墨傾心胸口苦澀不堪，雙手捧著他的臉。

“阿羽，你又在亂想什么？阿羽，你不要這樣，好嗎？”墨傾心神情虔誠真摯。

“我自兒時在宮中見到你時，便心悅你，我求取婚事，也僅是想嫁給你。阿羽，你于我來說便是世間美好，無可替代。”

顧晗羽只覺得眼眶發熱，他顧晗羽何德何能能得她一句‘你于我來說便是世間美好，無可替代。’

他此時此刻真的想放下一切，與墨傾心遠走高飛，一人一對一雙人……多美好……這是他活了這么多年從來不敢想象的一幕。

可是……

如今，箭在弦，哪里還容得他再去抉擇……

他伸手，溫熱的手將墨傾心得手包裹住，然后將她的手從他臉側拿了下來。他視線躲避，意味不言而喻。

墨傾心身子一僵。

“我們殺了薩爾赤，就結束好不好？”墨傾心不死心又問道。

顧晗羽微微搖了搖頭。

“若是這般簡單，我便不會留了他這么多年。”

墨傾心嘴微顫，之前的念頭一直盤旋在腦中，她不敢想，不敢問。

顧晗羽伸手整理著墨傾心的碎發，帶著眷戀與愛意。

“放心，兩國的戰爭很快就會結束了，我不會讓浣月國國滅的。”

“那離域國呢……”

“……”顧晗羽手一僵。

隨后無奈苦笑了一聲。“我的心兒還是這般聰明。”

“離域國……就讓它帶著它的子民全消失吧……”顧晗羽的聲音平淡，仿佛平日閑聊般漫不經心。

墨傾心只覺得渾身汗毛豎起，直打戰栗。

“顧晗羽！離域國全國多少無辜之人……”

“他們無辜？難道我就不無辜嗎？”顧晗羽聞言，眼底戾氣肆起，聲音森然冰冷仿佛浸著凜冬冰雪。

隨后察覺到自己狀態不對，立刻收斂了戾氣，垂眼不語。

“阿羽……”墨傾心張了張嘴，還要再說些什么。

顧晗羽卻打斷了她“天色不早了，早些睡吧。這藥浴須得每日一泡……對你身體好些……”

她體內的毒深入骨髓，他只得盡力緩解，延長她的生命。

她身上的毒仿佛一根刺一樣梗在他心里……

……

浣月國邊境。

“這么多天過去了，傾心杳無音信！不行我得去找她！”念白愈發焦躁不安，抬腿就要往外沖。

洛黎軒見狀連忙伸手將她攔了下來。

念白眼眶微紅帶著滔天怒意“洛黎軒！你明知道墨傾心單槍匹馬去敵國有多危險，你怎么能置之不理！”

洛黎軒皺著眉，緊緊抿著唇。

“她是去找顧晗羽，顧晗羽在，她便不會有危險。”

“我呸！顧晗羽那個白眼狼，簡直就是個畜生！他在京城所作所為簡直喪盡天良！你幾日來三番五次攔我，今天無論如何我必須去尋她！”

念白出手迅猛，向洛黎軒襲去。

洛黎軒立刻將攔她的手一屈，卸下念白的攻擊。

兩人迅速拆招，凌厲的掌風呼嘯在耳邊。蠟燭上的火焰隨著兩人動作而搖擺不定。

營布上兩個人影交織在一起。營帳外，士兵都聚集在外面，看著里面的二人，議論紛紛。

“都給我住手！”暴怒聲音響起。

兩人的身子一頓，都堪堪收力。

人群中開出了一條道路，一人走了出來。

他衣著銀白色的鎧甲，在月光下閃動著凌厲的光芒。馬尾高高束起，一張臉明明素凈似暖玉，卻緊緊繃起，浮動著怒意。一雙黑曜石般深邃的眼眸宛如古潭之水，深不見底不起波瀾。

他緩步而來，堅硬鎧甲摩擦聲不斷，一股渾然天成的王者氣度讓人不敢直視。

“二殿下。”洛黎軒俯身作揖行禮。

他便是墨傾心孿生哥哥，墨傾城。

“軍營重地，大敵當前，你們二人大打出手，成何體統！”墨傾城呵斥道。

“我……”念白張嘴就要說話，目光觸及到墨傾城身后的一眾將士們，只得將話語盡數咽下。

“二殿下。”念白隨后低頭行禮。

“我與念白剛剛想著比試一番，沒想到打得入迷了，讓二殿下和眾將士們看了笑話，實屬抱歉。”洛黎軒如是這樣說道。

“罷了！如今大敵當前，待到退敵后你們二人再按軍法處置！”墨傾城臉繃著，晦暗不明。

他隨后微微偏頭對著身后的將士們道“都先散了吧。”

待到營帳外人散的差不多時，墨傾城抬腿進了營帳，一撩軍甲，坐在了桌旁。

“我要去尋傾心。”念白隨著墨傾城身后進來，迫不及待道。

“唉……”墨傾城聞言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你莫要怨黎軒，心兒什么性子，她決定的事，誰又能阻止。我知道你擔心則亂，可是你去了，又能做什么？你去了不反倒給她添亂，她還需分心照顧你。”

念白“……”

“我知道……可是……”

“這些事我都知道了，心兒一心撲在顧晗羽身上，而顧晗羽既然蟄伏在心兒身邊這么久，她與母……慕容霜的仇怨之深，卻未曾遷怒到心兒身上，還易容他人陪伴心兒，可見他對心兒上心了，他能攪得浣月國大亂，想必在離域國定也不差，心兒去了那邊，有他在便不會置于心兒危難中。現在咱們能做的，便是退敵。”墨傾城話說到慕容霜時，不自覺要喚母后，卻生生頓住，硬生生改了。

他自小，慕容霜待他真的如親生母子一般，而他一直不知曉自己真實的身世，也不知道慕容霜一直苛待他妹妹。

沒曾想他醒來時，一切都變了……

所有的事都堆在面前，讓他心亂如麻……

他只覺得滿心復雜，對慕容霜真的是對母親般尊敬與依賴，慕容霜一直端莊大度嬌柔，可今朝，卻突然告訴他，慕容霜喪盡天良做了那么多惡毒之事。

她害的顧家女兒凄慘而死，她是個蕩婦淫婦背著他父皇做了那么多。

他不信！

他一點都不相信這些是他敬愛的母后做出來的事情。

他不知該如何，他迷茫頹廢，不知所措……

可他不能倒下，他的妹妹正處于浪口風尖，他的國家正陷于戰亂……

他知道顧晗羽的事，他無法想象他妹妹愛上的竟是仇家之子，兩人之間的溝壑簡直無法平添。

他快馬加鞭連夜趕到邊境。

如今皇帝重病，京城事端不斷，浣月國動蕩不安。大敵壓境，墨傾心無法服眾。

待到他趕來時，墨傾心竟然去了離域國，他暴怒。

念白這時告訴了他，他們的真實身世。

那一刻他覺得他的世界崩塌了……

十幾年母親的疼惜與關懷，如今卻突然告訴他，這是假的！

十幾年的溫暖與疼惜不過是鏡花水月，關懷備至的背后鮮血淋淋……

他最親近最愛的母親竟是他的仇人……

他該如何……誰來告訴他……他該如何……

二人的身世，顧晗羽當時并不知道，所以他派人散布出去的消息中也沒有這件事。朝中自然也并不知曉。

原來……他的妹妹自小便承受著慕容霜的苛責與毒打，比他先知道他們的身世，活在仇恨中。

其實在小白找到墨傾心的時候，小白便也想告訴墨傾城這件事。

卻被墨傾心攔了下來，因為她知道，他與她不同，一個備受慕容霜疼愛一個卻受盡苛責毒打。

最親近最信賴的人成了仇人……她該如何開口，這對墨傾城該有多殘忍……

她猶猶豫豫間，便將此事一拖再拖，想著一輩子不去告訴他這件事。若是真到了那么一天，她可以報仇雪恨了，她也是想著瞞住此事，為慕容霜的死找個借口，自己脫得干干凈凈。

她想，就這么守護著她的皇兄吧……這樣的仇恨太壓抑沉重了，就讓她們背著吧……

墨傾城備受打擊，卻不敢倒下，不敢發泄頹廢。

他努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不去想不去問，只得努力思考如何退敵之事。

他眼底鴉青一片，面容更是消瘦了不少，眼底深邃不見底，仿佛旋渦一般讓人看不清其中情緒。

“傾城……”念白看著如此的他，心中更是澀然。

哪里還看得見當年在皇宮中看見他的模樣，陽光清朗，愛笑至極。

如今僅是望一眼，便感覺其滄桑之色。

“好。我不去找傾心了。”念白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