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碧空如洗，晨光熹微，暗香依舊。

“將軍！！！”怒氣十足的咆哮聲響徹云山。

梅花山莊的下人們都紛紛側目，有些莫名的望著庭院快要暴走的念白和一臉乖巧的墨傾心。

更感覺奇幻了，一個下屬對上司這么大呼小叫，上司還一臉小心翼翼帶著幾分討好？？？

“你是嫌你命長嗎！本來就體寒，大晚上的去什么山頂吹風！你瞅瞅你現在臉白成什么樣了！”

“哎呀，好念白，我沒事啊！就是今日我頭有些暈，咳嗽了幾聲。”頭暈也不是因為吹風吹的，她也不敢告訴念白昨夜顧晗羽夢魘了，她守在他旁邊，沒怎么睡。

“喝藥！趕緊給我喝藥去！讓詭醫先生看看，早日把你這體寒治好了！”念白就差揪著她的耳朵了。

“喝什么藥啊！沒事沒事，詭醫先生忙得很，不用勞煩人家。咳咳咳……”墨傾心說了幾句，強忍著咳意，實在沒忍住，咳嗽了出來。

她尋思，完了。

果不其然，念白那雙眼睛仿佛對著她扔了不少冷箭。

然后……在念白的逼迫下，在她面前喝下去了一碗苦不堪言的湯藥。

末了，念白還滿意的點了點頭“行，早晚各一碗。”

墨傾心苦得緊縮著眉頭“啊？早晚？一天一碗不行嗎？”

“不行！”念白頭也不抬。

玲瓏面帶輕紗身穿華服，在一旁憋笑了很久，在接受到墨傾心涼涼的目光，連忙把碗收了下去。“公主，您呢，就好好享受一下念白的關懷。”

啊？她可以拒絕嗎？這苦味濃郁的關懷，她不想要啊！

念白冷哼一聲，就走了出去，臨走前丟下一句話。“將軍，麻煩您沒事，就不要嘚瑟的去吹什么風。”

墨傾心“……”

她被逼喝了一碗藥后，才想起她出來是要干嘛的！

可是看念白帶著玲瓏氣沖沖的走了，她又不能再把人家找回來，再挨一頓罵。

她來到廚房，下人們見到她都紛紛行了個禮“將軍好。”

“啊，好好好。”她摸了摸鼻子。

“將軍怎么親自來廚房了？可是有什么想吃的？”一個婢女忍不住問道。

“我來看看有什么吃的，甜一些的。”

“好，這就為將軍備下一些甜食。咱們山莊有特色的梅花糕，將軍可要嘗嘗？”婢女恭敬的回答道。

“甜嗎？”墨傾心想了想問道。

婢女忍不住輕笑一聲“甜的。將軍原來喜歡甜食。”

“呃……哈哈，是呢是呢。”她訕笑了幾聲，她對甜食的喜歡還好，主要晗羽嗜甜。

她搜羅了廚房所有的甜食，拎著食盒慢悠悠的回了房。

她輕輕推開門，看著床上紗幔里隱隱綽綽的一人躺在床上，她將動作放得極輕，悄悄來到床榻旁。

她撩開紗幔，看著晗羽有些發白的臉，這天很寒，顧晗羽的臉上卻帶著薄汗。

“晗羽？起來吃些東西吧。”墨傾心輕聲細語道。

顧晗羽猛然睜開雙眼，猛然坐了起來，蜷縮著身子，雙眸中帶著血色，脆弱與恐懼淹沒了他澄澈的眼底。

墨傾心心一陣鈍痛。抱著他，輕撫他的背“別怕，是夢魘，它已經過去了。別怕……”

“有糖嗎？”

他的世界又只剩下了血色，他的娘被粗暴的對待，那些畜生輪番上陣，折磨著她，而他趴在冰涼的地上，淚水肆意。

真冷！透徹心扉的冷！他好恨，好恨，好恨！

即便淚如雨下，讓眼前的一切失了真，朦朧模糊氤氳，可是如驚雷落在耳邊的是那些淫笑淫語與他娘親絕望無助的撕心裂肺的尖叫。

如魔音般縈繞在腦海中盤踞，再深深扎根，痛得恨不得砸爛腦袋，痛徹心扉，痛到窒息！

他的世界只剩下了絕望與怨憎……

好冷好冷好冷……

他狠狠捂著腦袋，蜷縮著身子，淚如雨下。

無助又絕望……

“晗羽……”那聲音好輕柔好溫暖，如冬日暖酒，如夏日繁花，如枕間柔發。

是誰？是誰啊……這么溫暖，在他十五年來可怕的夢魘里不曾出現過的溫暖。

血色的世界里，他迷茫的松開了捂著腦袋的手，迷茫地望著四周。

可是這里依舊一片血色。

沒有人，沒有人來救贖他嗎？

是誰，救救我，救救我，這里……

好恐怖，好冷。

好冷！

“晗羽，別怕，別怕……我在，清醒清醒，是夢魘，我在呢，我在呢。”

他感覺冰冷麻木的身子被一股溫暖包圍，可是他看不見，他的面前依舊是無望的血色。

低語一直在，在說“晗羽，別怕，我在呢，別怕，是夢魘……”

他蜷縮著身子，將頭埋在手臂里，如視珍寶般仔細認真的聽著那輕柔的低喃聲，哪怕那聲音停頓一秒，他就不安躁動仿佛馬上要跌落地獄，只要那聲音響起便能立刻安撫他的內心，讓他不再恐懼不安。

過了很久很久很久，他蜷縮著伴著清淺的聲音睡了過去……

這一次，他是十五年可怖夢魘中睡得最安穩一次。

不似往昔，每每都是伴著恐懼驚醒，他都如從水里剛撈出來一般，渾身濕漉漉。

那分不清的汗水與淚水混合，苦澀不已。

以往他都是蜷縮在角落里，不敢閉上眼睛，只要閉上眼睛，那些畫面便如惡鬼般張著腥臭血口，他瞪著濕漉的眼睛如同魔怔一般，一下也不敢合上，直至天際泛白……

此刻等到他意識清醒時，他的下顎抵在一個人的肩膀，他下顎下濕漉漉的，臉上是未干的淚水。

那人一直在輕撫著他的后背，不斷輕語“晗羽，別怕，我在呢，我在呢，是夢魘……”

他羽睫上顫顫悠悠落下一滴淚珠，他伸手擦了擦臉上的淚水。

“有糖嗎？”這是他醒來的第一句話。

墨傾心聞言，放開了他，緊張的望著他“有。”她撥開了一顆糖，放進了他嘴里。

他含著糖，漸漸止息那翻涌的情緒。

“還難受嗎？”她看顧晗羽汗水在臉上肆意流淌，想拿些東西去拭汗，正常女子都有手帕之類的，而她……并不是正常女子，翻來覆去也沒找到合適的東西，干脆就拿衣袖蹭了蹭。

“好多了……”他突然有些害怕，他做這個夢魘有沒有讓他說了什么不該說的？有沒有讓她察覺到異樣，發覺他其實不癡傻？發覺……

“來，吃些東西吧，我給你拿了你愛吃的甜食。”墨傾心仔仔細細把他臉上的汗水擦拭干凈，明明很寒冷的天，他的汗水卻如此可怖。

墨傾心壓下心里的澀然，走到桌旁，把食盒打開，拿出一碗南瓜粥，一盤紅糖藕片，一盤紅糖糯米丸，一盤蜜豆山藥糕，一盤梅花糕。

顧晗羽看她神色如常，微微松了一口氣，踩著有些虛浮的步伐來到桌旁，看到這些菜嘴角微微上揚。

然后，她打開了第二層，緩緩拿出一碗白飯，一盤蜜汁紅燒肉，一盤醋溜排骨。

顧晗羽頗為無奈“早上，你又吃肉？”

墨傾心聞言不由幽怨地瞪了顧晗羽一眼，“昨晚啊，你折騰得我累得不行，我呢，一直安撫一個哭鼻子求安慰的小孩。你嗜甜，我嗜肉，挺好的。喏，吃啊。”

墨傾心滿不在乎地開始往嘴里塞肉，順手給他夾了一塊藕片。

“將軍，昨晚……對不起。”

半響，顧晗羽悶悶來了一句。

墨傾心停下往嘴里塞肉的動作，“為什么要道歉？晗羽，我是你的娘子，你是我的夫君，我答應了要照顧保護你一生，你的任何不開心都可以與我說，也不要怕麻煩我。咱們是夫妻，以后是要一起生活一輩子的。”

一輩子？

顧晗羽有些失神，真的好誘人好誘人啊……

可他這樣的人，有未來嗎？那個未來是如現在這般幸福嗎？

顧晗羽垂著腦袋，只是喃喃了一句“將軍……謝謝你。”

墨傾心抿了抿唇，低眸“吃飯吧。多吃些。很甜的。”

這一頓飯吃得很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