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翻騰，巨龍旋飛。譚晟站在王宮門前，注視著自己的公主朋友。那個瘦小卻堅強的背影，在混亂的戰斗之中顯得可憐無助。

“夠了，你已經做得足夠好了。”譚晟向前踏出一步。

灼烈炙熱的魔力之劍從譚晟左臂現出，而后被譚晟握在右手中，拔出——蒼瑯瑯神劍出鞘，只聽得群龍哀嚎，一劍破天，霞光萬丈，瑞彩千條——天空中、地面上的群龍皆在這一斬之下殞命，留下十幾份破敗不堪的殘骸。

“看，事情解決了！”譚晟看一眼自己燒得焦黑的左臂，卻不覺疼痛，只感到欣慰。他救下了即將失去生命的朋友，也跨越了自己的怯弱。毫無疑問，這會是最完美的結局！

一轉頭，譚晟卻看到了奧莉苦澀又暗含悲傷的表情，頓時欣喜全無，內心不知為何轉為了空蕩蕩的一片。這一刻，他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她那守護親友的意愿、舍生取義的信念，在這輕描淡寫的一斬面前顯得可笑無力。

“這次，又被人救了啊。”奧莉掃視一遍四周，勉強地擠出一個無可奈何的笑，道：“謝謝。”這一聲道謝，仿佛喻示她的最后一絲堅持被沖垮。

“抱歉，明明答應不插手，但還是……”譚晟趕緊道歉，但他從始至終都堅信自己應該出手，這樣的道歉又有多少真心反省呢？

“不用說了，感謝你出手相救。”奧莉機械地行一個禮，頭也不回地走向宮殿內部。譚晟看著她的背影，心中的苦悶愈發沉重。難道朋友舍棄生命也想完成的事，自己阻止她送命，有錯嗎？證明自己并非一無是處，能比生命還重要嗎？

就在疑問不斷迸發的同時，他的身體也支持不住劇烈消耗的過載，緩緩向后倒去。

強烈的失重感傳來，譚晟猛然驚醒，一頭磕到了床頭的欄桿上。

“鐺~”——“啊……”他差點叫出聲，但一想到宿舍其他人還在熟睡之中，又把慘叫憋了回去。他伸手摸摸被撞的后腦，卻碰到了一層砂礫般堅硬冰涼的細小晶體。大腦短路三秒后，譚晟意識到，那物體，正是自己最熟悉的“冰”。

那些冰晶均勻地分布、黏附在譚晟的頭發上，用手胡亂搓揉一陣，便能將其揚下一大片。揮灑的冰晶快速墜落在地，發出“嗒~”的細微聲音。他一腳踏到地面的冰晶上，稍用力扭腳，又踩出了“咔啦~”的碎裂聲。

真的是冰，不是頭屑這種輕飄飄的東西，也不是沙這種難以踩碎的物體。

——請問，一覺醒來發現自己的頭發結冰，該怎么辦？

……

旭日東升，這顆帶來光明與溫暖的恒星正掛在天邊一角，優雅地將簇擁它的云照亮。

譚晟看太陽，總會產生“它離我們很近”的錯覺。有多近？也只比云高一點點嘛，似乎伸手就能夠得到。也正因如此，每到夏季這暖爐不合時宜地傳遞熱量時，他總是幻想自己能夠稍微伸手就能將爐火撲滅——然后被“地日距離均值14960萬米”這一事實一巴掌拍醒。

今天，譚晟不再嫌棄這灼熱的暴曬，反而對其產生了一絲感激之心。他仰頭靠在走廊平臺的欄桿上，一邊閉眼補覺，一邊任由陽光炙烤。不多時，他感覺頭發逐漸濕漉，一注細流從發尖滑落。

“這么早，過來曬太陽？”

“嗯，對啊。”譚晟眼也不睜，單純地點點頭。這一動作，又甩下了幾串水珠。

“怎么不吹頭發就過來了？”

“接吹風機要去宿管旁邊的插座房，我懶得去。而且一大早就開吹風機嗡嗡嗡，怕是整棟樓都要追著我打哦。”還有最重要的一點譚晟沒說：他壓根就沒吹風機。

“嗯，確實，那你慢慢曬吧。”聲音戛然而止。

譚晟睜開眼，走廊上沒人；再走兩步看教室里面，那幾個比自己還早到的學霸都在埋頭讀書，沒有一個人是剛剛進去的——“那么剛剛和我說話的是誰？鬼嗎？”——疑似靈異事件的發生，讓譚晟的后腦勺一陣發寒，暴曬融冰計劃的進程也減緩了一點。

等到班委點名，李哲思才跺著疾步進入教室，與他一同行走的還有幾個遲到常客。門一開，一關，此刻恰好響起鈴聲。班委看著又一次壓點到的眾人，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李哲思坐到譚晟旁邊，看一眼墻上的鐘，滿意地點點頭，仿佛達成“既沒遲到又睡到懶覺”的成就。

接下來，李哲思看譚晟一眼，指著其頭發道：“你怎么不吹頭？”

“自然風干你懂嗎？”

“自然風干，呵呵。”李哲思嘲諷地笑。坐他另一側的何小棍也跟著一起笑。

譚晟扭頭看向他們，緩緩道：“我跟你們說件事，你們千萬不要怕。”

李哲思頓時露出“有梗可玩”的狂喜目光，回應：“我們是魔法師，我們不會怕。”

譚晟一字一頓地說：“我早上醒來，發現滿頭是冰。”

何小棍裝模作樣地深吸一口氣，問：“你說的冰，是哪塊冰？”

“不是哪一塊，是凍了我整個頭的冰啊！”

李哲思低頭拿起筆，卻發現沒有紙，于是他一丟筆，一邊笑場一邊在空中比劃了起來。

譚晟瞪大眼指著他說：“這讓我怎么接啊？”

“不玩了不玩了。哼哼哼……”李哲思獨自爆笑，“早讀了，后面不好實施，改天再試。”

“行吧，那就不說笑了。”譚晟一下子認真起來，“我早上醒來，發現滿頭是冰。”

何小棍又問譚晟：“你說的冰，它冷嗎？”

“它不是冷不冷的問題……”——等等，怎么又開始了？這還能接上的？——“它真的是那種，很少見的那種……它很小顆很圓潤，黏在頭發上有些冰冰涼涼，把它揚下來時在陽光下一閃一閃，很好看。遺憾的是，剛才被我曬太陽熔化了，沒有抓下來給你們看。”

“噗哈~”、“哈哈哈哈……”

——他們兩人一直在笑我，都沒停過。

等他們止住笑意，其他人都讀完半頁單詞了。李哲思告訴譚晟：“你這種情況，極大可能是魔力失控。”

“魔力失控？就這？”譚晟還以為是什么不治之癥。

“先告訴你，魔力失控和魔力紊亂是兩回事，紊亂能自己感覺自己調整，失控是不自覺的。你以為魔力失控是小事嗎？”李哲思冷笑一聲，“給你舉兩個例子吧。第一個例子，一個空間魔法師，男性。他和妻子用空間魔法為夜晚生活增加‘樂趣’的時候失控了，他妻子斷了條手，他本人斷了腿……第三條腿。”

“嘶~……”譚晟倒吸一口氣，胯下突然出現一陣寒意。

“第二個例子，火焰法師，女性。她在逛街時突發自燃，把身上的衣服燒了。本來還沒什么事，但她羞愧的情緒波動擾亂魔力，引發了進一步自燃。然后她把自己燒了，旁邊的人也燒了，街道燒了，民宅也燒了——到最后半個城區化作一片火海，就連當地的公會都始料未及，還沒來得及作出有效應對就一起搭進去了。”

譚晟吞一口唾沫，內心逐漸驚慌：如果輪到我失控，那豈不是冬天流鼻涕的時候突然鼻涕冰潔窒息而死？

“你可能會全身血液凍結，當場冰晶核爆吧。”李哲思竊笑，“記得堅持到中午體育課，這樣你炸的時候我們能涼快一些，還能成為七大傳說之一。”

“別啊，別直接判我沒救了呀。”譚晟越說越惶恐。伸手一摸后腦，不知是不是錯覺，總感到還有點濕的頭發又要結冰。“救我呀，哲思A夢！”

“救肯定是要救的。等下看看蟲子那邊存了什么魔藥，讓趙雋調一劑魔力藥。但是——”李哲思指向譚晟的心臟位置，“你得先搞清楚你的魔力最近發生什么變化。是有什么事影響了你的心態？是用了什么過載巨大的魔法？還是被詛咒了？……是什么原因造成的魔力失控，你得搞清楚，不然藥劑治標不治本，遲早連藥也救不了你。”

“這我哪知道啊？總不可能因為開學吧？”譚晟疑惑地撓頭。

——我難不成得了“開學恐懼癥”？真是這樣的話，我看不起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