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我想到了死。

我走到窗前，打開窗，看著樓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忽然有想跳下去的沖動。

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我的心怦怦怦地跳了起來，呼吸也越來越急促。

我的腦袋忽然一片空白，全身也一下子變得酥軟無力。

我抬頭瞪眼看著遠方，猛地抬起腳，跨了出去。

我閉上眼，享受著耳邊呼嘯的風聲。下墜的速度越來越快，我卻越來越放松。

最后只是一瞬間的事吧，樓層足夠高，應該感覺不到疼，也感覺不到大地的冰涼。

我靜靜地等著，等著，等著那最后的時刻。

風呼呼呼的，頭發和衣服都被拽到了身后。

時間好像有點兒久。

風小了，頭發和衣服也耷拉了。

我驚奇地睜開了眼。

一張肥嘟嘟的臉罩在我的面前，余光之處是一片蔚藍。我嚇得一哆嗦，坐起了身。

“你好！”他順勢直起了身。

“你是誰？”

“阿可。”

“我在哪兒？”

“云上。”

我疑惑地扭頭看了看，藍藍的天，白茫茫的……云！我才感覺到自己身下軟綿綿的，就像坐在了棉花堆里。我又低頭確認，自己果然是坐在棉花一樣的云朵上。

“我為什么會在這里？”

“緣分！”

“我是不是已經死了？”我打量著眼前這個矮矮胖胖白白凈凈的男子，他既不像天上的天使，也不像地獄的魔鬼。

“沒有。”

“隨我來！”阿可不等我再問，便轉身招呼我跟著他。只見他一躍，像個氣球一樣，輕盈的飄了出去，遠遠的落在了數十米之外，我驚得目瞪口呆。

我小心翼翼地站了起來，半截小腿沉進了云里，我嚇了一跳，生怕自己墜下去。我慢慢地邁開腿，走起路來就像踩在厚厚的松軟的雪地里一樣費勁。

“我這樣不會摔下去么？”

“放心，沒關系，過兩天適應了就可以像我一樣了。”阿可轉過身，遠遠地看著我。

“你要帶我去哪兒？”我舉目望著這白茫茫的一片，并不知道目的何處。

“隨便！”

“啊？”我吃力地緊趕一陣，走到阿可面前。

“你是不是天使？”

“不是。我們是生活在云上的云之族。”

“你們？云之族？其他人在哪里？”我確定茫茫視野內，沒有再看到什么人。

“走走就見到了！”說著，阿可又是一躍，飄到了十米開外。

“我坐飛機的時候怎么沒看到過你們？”我忽然來了興趣，沖著他的背影邊喊邊吃力地追趕。

“你們地之族是看不到我們的！”阿可轉身回答之后，又轉身飄了出去。

“等等我！”我邊喊邊邁大步子追趕。

阿可回轉身，盤腿座了下來。他就像浮在云上一樣，輕飄飄的，仿佛落在地上的氣球，讓人懷疑他那胖乎乎的身形是不是穿了充氣服。

“一定是天使，要么就是什么神仙。”我心想。

等我好不容易走到了阿可近前，他便又起身，一躍一飄的，將我甩在了身后。他的身影漸漸遠了，看著就像一個小棉球在白色的地毯上彈躍。我索性不再叫喊，不緊不慢的邁著步子跟著。這如層層新棉鋪成的地毯一樣的云層，延綿伸向遠方，直到和蔚藍的天連成一線。

阿可的身影看不見了，我極目尋找，除了白茫茫的云，什么也沒有。我轉頭，又扭身，四處張望，還是看不見阿可是身影。更糟糕的是，我迷失了方向，茫茫四處，像在一片荒原上，分不清東南西北，分不清來時的路和要去的地方，這是在我幾十年的生活中最熟悉的感覺。于是，只能茫然的走，不知道是向前，還是向后。

我就這樣茫然地走著，心里越來越慌，走得也越來越吃力，我感覺自己越來越沉了，整個膝蓋都沒進了云里。

我開始擔心自己不知啥時候就會忽然墜下去。

“不要太在意！”阿可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的，嚇了我一跳。

“你去哪兒了？在意什么？”

“你越來越沉了，是因為你的心思太重了，所以不要太在意！”阿可低頭看著我的腿腳。

我才發現，云已經沒過我的半截大腿了，我感覺自己要走不動了。

“你剛才在想什么？”阿可問我。

“想你呀，你讓我跟你走，結果咻咻咻的飄不見了！”我惱怒地說。

“你在想該去哪里？因為看不見我了，所以不知道要去哪里了？”

“當然了，這不廢話么！”我更生氣了。

“別去想這些，你看這四周，茫茫的云，哪里都一樣，哪里都是方向！”

“什么意思？”阿可的話讓我摸不著頭腦。

“我說‘隨我來’，意思是和我一起，像我一樣一起來，不是讓你跟著我。”

“不跟著你，跟著誰？”

“跟自己。”

阿可說完，又一跳一躍地走了，消失在茫茫白云中。

“跟自己！哪里都一樣，哪里都是方向！”我茫然的看著白茫茫的云，阿可的話在我腦海里徘徊。是了，路是人走出來的，方向是人定的。哪里都沒有路，所以到處都是路，哪里都沒有方向，所以到處都是方向。在這茫茫云海上，只有我一個。所以我走過的，就是路，我走向的，就是方向。跟自己，跟隨內心，想往哪兒走就往哪兒走。阿可最初不就是這么回答的么？這里是自由自在的白云之上，根本沒有束縛，也根本不用顧忌。

想到這里，我釋然了，感覺自己輕松了許多。我邁開步子，并沒有那么費勁了，我低頭看，自己又浮起來了，像剛站起來來那會兒，云層只沒過半截小腿。

我邊走邊欣賞蔚藍藍的天，白茫茫的云，這幕布一樣天和地毯一樣的云一直鋪到視野的盡頭，在那里相交、融為一線。而不管走多久，那地方還是那么遠，沒有一點兒靠近的感覺。但是，又有什么關系呢，走就是了。我不再去想那些方向、目的之類的東西了，也不在乎自己現在是死是活，為什么到了這里，我只是享受著現在在云上行走的感覺，雖然還是像踩在深雪地里一樣有些吃力。

然后，忽然地，我就在遠處看到了阿可的身影，他還是像氣球一樣飄在白云之上。

“阿可！”我高興的大喊，像是遇見了久別的摯友。